淡黄色的长袍,宽大的袖口,笔直的发冠。回身之人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但神采奕奕,气势极强。
    他一回头,原本已经恢复热闹的街道,瞬间又安静了下来。百姓们全都不敢动,陆忻皱眉看着男子缓缓骑马靠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玄天宗弟子,死狐狸,他好像是冲你来的。”
    书生长吸了口气,目光有些惧怕。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刚还在担心会不会遇到上玄天宗的人,现在倒好,一个转身就来了。
    男子提着缰绳,马儿走得非常慢。而随着他的动作,其余的六名弟子和那些都督府的官兵,也全部回过了头。一时间,整条街道噤若寒蝉,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老百姓都是怕官的,更何况是这些身穿盔甲,带着刀枪的兵。
    “上玄天宗,黄宇一。不知三位,从何而来?”
    男子走到后,高居马背,冷着脸打量陆忻三人。其余路人见状,通通松了口气,开始流露出看热闹的神情。陆忻最不喜欢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当猴一样看着,穿越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心中不快,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掩饰不住。
    “从何而来?这话如果是官府的人来问,还能说是在查案。上玄天宗是个什么地方,朝廷六部?”
    “找死!连我邓州府龙城,上玄天宗都不知,黄口小儿,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陆忻的话,让男子身后的众人瞬间大怒。四男两女的脸上,全是鄙夷之色。似乎身为上玄天宗弟子,是件无比高傲的事情。凡是说不认识上玄天宗的,就是对自家门派的不敬。黄宇一同样脸色难看,挥手制止情绪激动的众人后,说话的语气又冷了三分。而他的目光,也从陆忻的身上,转向了一旁的月不黑。
    “宣州城外出了命案,与阴阳师有关。我等奉宗门之命辅佐官府缉拿凶手,你的身上有法力,我也是替朝廷盘问。”
    黄宇一说到这,从怀中掏出一枚血红色玉石,鸡蛋大小,正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上等血玉,绝品玉符!这人,在上玄天宗竟有如此地位?”
    月不黑心中大惊,看着黄宇一手中的血色玉石,神色凝重。阴阳师修行,有观虚、归微、入神、合天、至人五层境界。每一层境界,又有九重变化。
    合天与至人两境,当世几乎是不存在的。入神境的高手,基本都已是各大门派的掌教,放眼天下屈指可数。
    再下面就是归微境了,修行到这个境界,已经是阴阳师中的绝顶高手。放到各大门派,都是长老级别的存在。就像无烬佛山的八位菩萨,又如御神庙总管魏吞云,皆是归微境修为。由此可见,阴阳师修行的难度是极大的。
    事实上,当今天下,绝大部分阴阳师都还停留在第一层境界,观虚境。饶是如此,观虚境的阴阳师就已经能够洞察入微,看穿鬼魅妖邪,炼化五行精气,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若论战力,观虚境一重的阴阳师,就能够以一敌十数人。而到了观虚境九重,九缕道家真火开始融合,孤身杀入千军万马之中都可全身而退。
    月不黑在看到血玉后之所以神情凝重,正是因为黄宇一手中的这块玉石其实是一种符箓,叫作绝品玉符。其中蕴含的法力,如果全部爆发出来,相当于观虚境九重的力量。虽说妖怪的修炼方式与人族阴阳师不同,但他在山中辛苦修行两个甲子,一身法力也就等同于观虚境六重。
    此时若和上玄天宗的人起冲突,别说打赢。光是黄宇一手中的玉符,都能让他灰飞烟灭。不过面对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月不黑的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
    “前辈慧眼,在下的确有些修为。但与贵门派的弟子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前辈如若怀疑是我杀了人,大可使些手段查明,我自配合便是,何需如此大的阵仗。”
    月不黑说着话,满脸微笑的看向一众上玄天宗弟子,神情献媚,表现得十分恭敬。那两名女弟子见他生得俊秀,原本恼怒的脸色瞬间变得欢喜起来。
    “嘻嘻嘻……还是这位弟弟明事理。宇一师兄,我看那凶手杀完人后,早已跑了,哪敢进这宣州城啊。我等还是快些赶过去,说不定能找到重要线索。”
    “是呀师兄,看这位道友的年纪,也不像是个滥杀无辜之人。我等只是协助都督府办差,不必如此较真。”
    “好,既然两位师妹替你求情,那这盘问也就免了。宣州城地处要塞,诸位与寻常百姓不同,还望好自为之。”
    黄宇一冷声收了玉符,随即提马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等人全都走后,月不黑才目光一狞,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本皇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还得跟你们禀报不成?还好自为之……你当你是妖族大帝,还是身在天庭,执掌人间?也敢管本皇的事,早晚弄死你。”
    “我也呸!刚才咋说来着?哎呦,在下的确有些修为,就是跟你们上玄天宗的人比啊,萤虫皓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书生见月不黑翻脸比翻书还快,顿时也跟着呸了一声,趁机嘲讽。陆忻此时可没有心情听两个活宝斗嘴,从都督府衙门的阵仗看,发生在城外的命案应该不小。而且事关阴阳师,连上玄天宗的人都惊动了。回想起一天前在破庙的经历,陆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臭书生,你有病是不?刚若不是本皇出卖色相,你还能站在这说风凉话?”
    “啧啧啧……人家是来盘问你的。我肉眼凡胎又没法力,关我屁事。”
    “好了,先找住的地方吧。宣州城看着并平静,以防万一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城。”
    陆忻原本是打算在宣州城多住几天再走的。一来这几日连着赶路,又在破庙和山谷中打了两架,早就是筋疲力尽的状态。再不休息,人肯定是扛不住的。二来此去长安,本就有着游历天下的打算。路过宣州,自然是要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可很多时候,事态的发展并不如意。
    两刻钟后,三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客栈。陆忻准备立刻回房休息,书生却嚷嚷着饿了要吃饭。月不黑也说很久没吃人间的食物了,陆忻拗不过,只得陪他们在楼下点了桌酒菜。
    两荤三素,一大碗汤,一整盆饭,不到十分钟就被吃得干干净净。陆忻几乎没吃几口,等到要结账时,屠成礼秒装肚子疼,脸上就写着老子吃白食,你能拿我怎么样。月不黑虽然看着有钱,但一直哼着小曲往窗外看,也不说话。
    “妈的,你们两个禽兽。住店的钱我已经给了,这饭钱还得我付不成?书生,你吃的最多,自己想办法。”
    陆忻把剑拍在桌子上,一脸的不爽。他出门前的确是准备了几两银子,但前往长安路途遥远。一个人用是绰绰有余,两个人也能勉强温饱。但要是三个人都靠这点银子养活,显然是不够了。他可不想被两个活宝弄得露宿街头。
    “嘿嘿嘿,忻哥。我身上连个铜子儿都没有,你是知道的。饭钱,管狐狸要。它是新来的,又是畜生,也该为咱们出点力了。”
    “你才畜生!肚子不痛了?刚刚就你吃的最多,谁吃的多,谁给钱。”
    “哎呦喂,忻哥,我肚子疼,越来越疼了。不行,我得去趟茅厕,二位慢慢吃……”
    见两个活宝互相推诿,陆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想骂人。一想到口袋里的银子越变越小,他就心痛不已。正要开口说话,耳畔却响起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三个穷鬼,连饭钱都付不起还敢学人家行走江湖。本以为这中原人都是英雄好汉,没想到,尽是些蛇鼠小人。”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很重的方言味道,陆忻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是个苗疆打扮的姑娘。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长得非常清秀,一颦一笑间都带着少数民族那独特的韵味。而坐在她身旁的还有另一个女子,同样是苗疆打扮,年纪和相貌也都差不多。这显然是一对苗族姐妹花,陆忻看得有些入神,一时间连说话都忘记了。
    “哼,哪里来的婆娘,本状元吃饭,也轮得到……咳,咳咳。两位姑娘,看样子是误会了。我等只是互相打趣,逗个闷子罢了。哪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嘿嘿嘿嘿……”
    书生原本一脸怒气,可当他转过头看见两个女人的容貌时,说话的语气神情瞬间就变了。
    “嘻嘻……姐姐说的极是。这中原人啊,就是小气。不像咱们苗人,从不看重钱财。”
    “不不不,这位姑娘所言差矣。我辈读书人,学的是孔孟之道,视钱财如粪土。这顿饭,自然是我请。”
    书生说着话,满脸淫笑的拆开了袖口上的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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