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去请大夫!”贾政大吼一声,急急地扑进了里间。却见张姨娘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张瓜子脸不见一点血色,她穿着白色的亵衣,很薄,腹部高高地隆起,分明穿的单薄,却是满额头的汗。
    张姨娘看见贾政,唤了声“老爷”,呼声轻若微风,低低地柔柔地在贾政的耳边回荡,贾政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突然,张姨娘脸抽成了一团,捂着肚子大叫“疼!”,贾政慌忙上前查看,却见张姨娘两腿之间见红了。贾政呆了,立在原地。嬷嬷赶紧叫人搀着贾政出去,男人要避讳这个。
    孩子终究没保住。
    张姨娘的随从周婆子走到贾政身边道:“孩子已经成形,瞧模样该是个俊俏的哥儿。”周婆子边说边啜泣,十分惋惜那孩子。
    贾政回神儿,眯着眼恫吓周婆子跪下,“说,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竟让她小产!来人,打四十板子赶出去!”
    “冤枉,奴婢冤枉!”周婆子高声哭诉,声声恳切。
    贾政才刚那话就是吓周婆子一下,没想到这其中真的有内情。
    周婆子略显恐惧道:“姨娘的衣食住行,奴才样样把关,没有一样疏漏的。所有孕妇禁忌的东西,奴才从没让姨娘碰过。五日前,大夫才诊过张姨娘的平安脉,母子健康,没一点儿问题。怎么就几日的功夫,好端端的孩子会掉了。”
    “你说,怎么会掉。”贾政冷哼。
    王夫人此时闻得消息赶来。路上她禁不住偷偷乐了一会,叫那个小妖精勾搭她丈夫,果然有天报。
    周婆子害怕王夫人,看眼贾政,缩着脖子,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
    贾政拍桌吓她,逼迫周婆子若不说就打她出去见官,跟管府的人说是她害得张姨娘流产。
    周婆子怕极了,抖着音颤颤巍巍道:“奴才说了,老爷可得保我!”
    周婆子下意识的看眼王夫人。
    王夫人皱眉看她,不解其意。
    贾政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对头了,更急更气,催骂他快说。
    周婆子心一横,磕头脸贴着地道:“姨娘前个时辰刚喝了太太送来的鸡汤。”
    “你不要乱说话!”王夫人意识到情况不对,急的站起身。
    贾政冷笑,看着王夫人这副急于掩盖丑恶的嘴脸,他就恶心!
    “老爷,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是让人熬了鸡汤给张姨娘,可我并没有谋害她孩子的心思。我愿拿自己的性命对天发誓,老爷大可以把那些人叫来问问,真没有……”王夫人再要辩解,却没机会了,贾政甩袖子毫不留情的走了。
    王夫人要追,却有贾政身边的婆子们拦着她。王夫人看着贾政决绝的背影,泪眼朦胧,心里突然害怕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蔓延周身。
    贾政大步流星的跨进贾母的花厅。孩子们都在,围在贾母跟前讨论迎春过生日的喜事儿。贾政顾不得许多,立在地中央,高声而坚定的跟贾母道:“母亲,我要休妻。”
    ☆、第484章
    贾母斜眼看贾政,冷笑一声。
    贾政心里不把准了,语气弱了几分,但他心意已决,再次跟贾母道:“母亲,儿子要休妻。”
    贾母坐正了身子,深吸口气:“这是你说的,别反悔。”
    贾政愣了下,倒没想到贾母会这么干脆。至少他会以为他老人家会问一问原因。没想到老太太不喜王氏到了这种地步。也罢了,休了就休了。
    贾政想是这么想,答应的时候,点头点的很迟疑。
    “七出之罪,她犯了不少,休,很容易。”贾母看眼贾政,挥手打发他去,“这是你们夫妻的事,你自个儿定吧。证据我这有,想好就过来拿。顺便也把这个家分了,你总不至于要连累大房的姑娘吧。迎春正在议亲的年纪,家里出了休妻的丑闻,岂不耽误。”
    贾政觉得嗓子有点干,咽了口唾沫。他突然后悔了,忘记这休妻事件多么事关重大,传出去,家里的女孩子家还怎么做人?
    贾政懊恼自己的冲动鲁莽,一时着急,竟落泪了,却还是板着一张老脸跟贾母赔错。“母亲,您可要帮帮儿子啊。”
    贾母点头,倒不是为了帮贾政,是她厌烦了王夫人一次又一次不知悔改的挑事儿。
    贾政见贾母点头,松口气,嘴里却不忘句句控诉王夫人谋害张姨娘孩子的行径。
    贾母听笑了,不置可否。
    贾政愣住,不解贾母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他疑惑地瞪大眼看着贾母,他在哭,她老人家竟然在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母发现贾政摆出一脸悲愤的神情,更觉得可笑。“休吧休吧,我管不了你。不过有一句话说在先,就算是休了她,你也别想把那个小妾扶正。”
    贾政心中一震,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贾母。扶正的话他还没说出来,老太太怎么就知道了?
    老太太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心冷手狠,再不是当初那个他敬他爱的慈祥母亲了。
    贾政心中好失望。
    “母亲,张姨娘是良家出身!”
    “良家出身怎么了,纳进门她就是妾,一辈子的妾,永远改变不了。这是她自找的选择,没得后悔。若想做妻,当初嫁个正经门当户对的人家,何必跟着你。”贾母道反驳。
    贾政觉得自己耳朵不对,又或者眼前的老太太不是他母亲?听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在鄙夷张姨娘选择做他的小妾,似乎张姨娘跟着他过就是自轻自贱!老太太言语忒毒了些。张姨娘跟着自己有什么不好?吃香喝辣,那些做穷奴才的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这种福分。
    再者说,贾政还要扶正她,对她就更好了。张姨娘漂亮温柔,善解人意,行止不知比得过多少世家小姐强;单就论她比王氏,便强百倍万倍;而且她还关心孩子,时常念叨问候宝玉、探春等。这样的女人天下难寻,最适合做妻子了。
    贾政想了想,还得为张姨娘争取机会:“母亲,您不同意,是您不知她的好处。平日您这里也不许她来,多少回了,她做了好吃的好喝的孝敬您,您身边的人也不愿送到您跟前来。她早就想孝敬您,终不得机会啊。母亲,您就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好好伺候您,时间长了,您就知道她是好是坏了。到时候您再拒绝儿子也不迟。”
    “你的正妻王氏品行不端,该休,我承认。但并不能因此事降低我的标准,让个小妾登堂入室。我的二儿子是不怎么样,可也轮不到让个心机深沉的下贱东西做我的儿媳妇!现在,我让她在这做姨娘都是抬举她了!”贾母厉害道,顺手很拍了下桌子。
    贾政身躯一抖,吓得心噗噗直跳。他很久没看老太太这么发威了,真吓人!贾政就不明白,张姨娘到底是哪里做不好让贾母瞧不上了。这个女人明明温柔善良的很,不行,他不能让母亲继续误会下去。
    贾政吸口气,意欲再要跟贾母解释。
    贾母平缓了语气,摆手示意贾政不要说话,先听她说。“你如今是翰林院的编修,多清高的官儿,休妻?扶正?你往自个儿脸上抹了那么多屎,你自己不嫌丢人,我还怕你熏着你那些翰林院的同僚呢!”
    “母亲!”贾政皱眉,抖了抖唇。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真的无话可说,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气气气死人了!
    “王氏可以打发,你那个小妾我就不多说了。我盘算了一下,我现在给探春定了亲事,等三年丧期一过,她便可出出嫁,倒也差不多。”
    “丧期?”贾政皱眉不解。
    “对,”贾母看着贾政道,“休她的唯一方式,就是让她‘死’。难不成,你真要把你休妻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全大青国都知道?”
    贾政忖度了下,点点头:“母亲说的极是,可咱们什么时候下手?如果突然就——”
    贾母瞪贾政一眼,骂道:“谁说她真死了?说了,不过是休的另一种方式。打发走她,远远地,给些钱,嫁妆也还给她。是去江南老宅养着,还是去庙里常伴青灯古佛,都随她。”
    贾政恍然,脸尴尬成猪肝色。他刚才说了什么,竟然顺利成章的盼着王氏去死,还想害她。这这这……贾政窘迫的瞄一眼贾母,见其一副鄙夷的神态看着自己,恨不得此刻就钻进地底下躲起来。
    贾政再没脸说扶正的事儿了,悻悻的要走。
    贾母咳了一声,贾政吓得一抖。贾母接着道:“别以为你没事儿了,你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今日就上门去见王子腾,把话聊清楚了,谅他不敢拒绝。你若实在不会说,把贾琏带去。”
    贾政讪讪的点头,不敢再吭声,他要走,这回学精了,先问贾母还有什么事交代没有。
    “再有一事,交代完以后便懒得跟你啰嗦了。你那小妾流掉孩子,不是王氏干的,你媳妇儿管家那么多年,有点歪脑筋,但还没蠢那种地步。”
    贾政诧异,深思了会儿,转即又不解的问贾母:“那会是谁?”
    贾母扬扬眉,嗤笑:“自己想去。”
    贾母看着贾政离去的背影,心想:王子腾,老婆子丢给你的浅水炸弹来了,请一定要接好。
    吃过午饭,贾母问询李嬷嬷宝玉的情况。
    李嬷嬷愁眉苦脸道:“还是那个样子,时而清醒了,闷闷的要读书。时而糊涂了,就把书撕了,吵着要找姊妹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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