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卧病在榻养伤的这些日子,胡文魁来过。
    以胡文魁的个性,每次必来挖苦刘玄一番,然后大摇大摆的挑走他想要的士兵。
    他跟刘玄打赌,看谁斩的首级多,结果刘玄输了五次,把本基本都输光了。
    白波谷一战,胡文魁斩敌十数,战功卓著,威风不可一世。他如今过来,难免不让人联想到他是来耀武扬威来的。
    刘玄,现在能输的也只有他和陈驹两个了。
    是以,对于胡文魁的到来,刘玄很是不欢迎。
    最不欢迎胡文魁的,当然要数陈驹了。
    每次来胡文魁点名要的就是他,但都被陈驹以死相抗,坚决不从,前几次都还好说,如今,只怕再也说不过去了。
    就连他的队率刘玄此时都有可能从此给胡文魁当牛做马,他还有什么资格敢说个不字?
    “陈什长,如何,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
    陈驹按剑。
    胡文魁居然没有相迫,走到刘玄面前,看了刘玄一眼。
    刘玄端坐病榻上,问道:“胡队率,可是来炫功来了?”
    出乎刘玄的预料,胡文魁摇头:“非也!”
    “那么是来看我的笑话来了?”
    刘玄再问。
    “士可杀,不可辱!”
    陈驹按剑上前,叫道:“胡文魁!刘玄身为队率,与尔职位相当,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你的属下,你若再痴心妄想,先问过我手中剑答不答应!”
    “是吗?如果我想,什么曲长、军司马一样唾手可得,到时他还不一样是我的属下?”
    胡文魁鼻子一哼,眼睛瞪视着陈驹。
    “你敢!”陈驹急红了眼,他知道胡文魁这话还真不是大话,要是刘玄真的做了他的属下,他作为刘玄的跟班,岂不是更加要受到他的凌辱?
    刘玄怕胡文魁矛头对着陈驹而去,立即是呵呵一笑,插话道:“我懂了!可你心未免太急了点,想我做你的部下,是不是先等我伤养好了再说这事?”
    胡文魁手按佩刀,退后两步,突然单膝跪在刘玄榻前,双手做拱。
    “这……”。
    不但是陈驹,就连刘玄也不知道胡文魁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胡文魁说道:“我胡文魁是个粗人,好话说不来,平生只敬重英雄。白波谷一战,将军你明知身边不过数百人,依然冲入十万人军中,是将军之勇;战场之上,将军你一杆枪,杀敌数十,血流漂杵,贼人不敢靠近,是将军之猛;贼人围杀,将军始终不弃,是将军之义。若非将军,我等哪里等得到胡轸将军车驾,早为死囚矣!”
    顿了顿,又继道,“某早先与将军口头设下赌局,以取杀贼人首级多少论输赢,想来将军没忘。虽然将军前几次都输给了某,可白波谷一战下来,使贼为之胆寒,某不及也。杀敌之多,又是某之数倍,足以抵前次总数。这么算下来,反是将军胜了。某言之既出,便不会失信于人,如今某愿率部诚心听命于将军帐下,还请将军原谅某前时之鲁莽,接受某等为将军马前之卒!”
    情势逆转的太厉害了,陈驹蒙住了。
    虽然胡文魁的话说得刘玄心里美滋滋的,毕竟刘玄还算清醒。
    刘玄忙道:“胡队率,你弄错了,我敢于杀入十万人中,全听从张文远将军之命,迫不得已而为。若真要说起来,首要功臣当是他。这二来。你所谓我一杆枪杀敌数十,未免夸大其词,想我刘玄不过一书生,哪里有什么一怒漂杵的霸气和本钱?至于胡队率说要听命于玄的帐下,玄实在受之不起,还请速速离去,不要再来打扰玄了。”
    胡文魁立即说道:“将军此言差矣!其时虽然张文远是主将,但谁人不知是将军在担着。至于书生一说,原也不差,然而说的还不够全面,想来将军你文武双全,一直都不显山露水,难道不是为了一鸣惊人吗?如今我胡文魁既然输给了将军,认命就是,将军又何故推三阻四来羞辱我胡文魁?”
    这之后两三天,胡文魁是天天都要过来向刘玄汇报帐下事务。
    虽然说白波谷一战他带走的兵马因故伤亡惨重,到底还剩下一半,勉强维持了局面。
    刘玄也是特意观察了他几天,看不出他耍什么花样,除了有时候蛮横了些,倒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既然他坚持要愿赌服输,做他马前卒,他刘玄自然没有不允许的道理。
    这几天以来,也幸得胡文魁照顾,命人让后厨给他开了小灶,身体倒是恢复的快,不日就能在榻下走动了。
    躺在榻上久了,还真是怀念在地上的感觉。
    突然那么一刻,刘玄会问自己,现在的自己是真的,还是之前那个在白波谷戾气与霸气并存的自己来得更加的真实一些?
    现在看似虚弱的他,之前难道果然勇猛过人?可是,又看着自己的一対细手掌,有点恍惚了。
    仿佛,那只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罢了。
    患得患失,让刘玄很是纠结。
    他希望骨书的事是真的,可同时又害怕。毕竟,他得到的越丰厚,将来所付出的也必然比常人多。
    胡文魁引刘玄出去,说是要带刘玄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胡文魁暂时保密,但在半路上先遇到了一个刘玄不想见的人。
    他也姓胡,叫胡文才,胡文魁管他叫哥。
    一看是亲哥俩的那种,长的也像。
    胡文才是胡轸身边的大红人,得力干将,还是胡轸的拜把子,如果以这个关系来看,怪不得胡文魁能在军中横着走,不但高顺要给他面子,就连张辽都不会轻易去招惹这样一个有背景有势力的家伙。
    那么,之前的种种都可以做解释了。
    胡轸什么人?那可是董卓身边几大干将之一。
    牛辅之败,董卓立即命他为大都护,统河东兵马,镇守闻喜。说起来,他如今的权势就连董卓的义子吕布都不及其一。
    身为胡轸身边的大红人胡文才,随着胡轸统领河东人马,身价也是水涨船高,根本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如今看到弟弟胡文魁,眼里只有他,只和他说话,鼻孔朝天,不把刘玄放在眼里。
    当然刘玄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当日在洛阳城外,他就曾因为想要从胡文才和张辽两军争执的当儿溜过去,不想被逮了个正着,要不是张辽替他说了几句话,否则性命休矣。
    胡文魁到底没有忘了刘玄,立即将刘玄介绍给哥哥认识。
    胡文才起先还不想知会刘玄,但乍一看刘玄怎么这么眼熟,再一看也立即是认了出来。
    “大胆细作!你怎会在我弟弟身边?”
    胡文魁不明所以,害怕他哥哥误会,连忙给胡文才解释。只说刘玄代父进京,如今在董相国帐下效力,不是什么细作,请他哥哥弄清楚。
    当日形迹可疑的刘玄,曾经敢在董卓面前抢着赴死的壮士,胡文才如何没有听过?
    胡文才哈哈一笑,将此事揭过,倒是听他弟弟说要去见胡轸将军,立即来了兴致,亲自带路,为他们引荐,一路上还为刘玄解释当下形势。
    谁也不会知道,就在刘玄见过胡轸的后两天,刘玄由队率因功升为军侯,就连那个不听号令老是惹事的胡文魁,最后也升了一级,为屯长,在刘玄帐下听命。
    本来以胡文魁的关系,他完全是可以凌驾于刘玄之上的,什么曲长、军司马想要还真唾手可得,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在他看来,他既然有言在先要做刘玄的部下,自然要比刘玄矮上一级,刘玄既然为军侯,他做屯长就是。
    至于高顺其人,虽然在白波谷立有战功,但因经常性的饮酒误事,所以功过相抵,继续为屯长。
    汉时,两个屯为一曲,设曲长(军侯)一人。
    刘玄恰恰领导他两个。
    至于同样战功卓著的张辽,就比较郁闷了,除了添了他数百匹马,仍是做他的军司马。
    其实刘玄想到当日张辽跟胡文才在洛阳城外争执不下的情景时,他就弄明白了,张辽有功无赏,大概是因为得罪了胡文才。胡文才只要在胡轸面前谗言几句,胡轸这个河东军方面的最高统帅,自然是不会给张辽任何立功升迁的机会。
    张辽算是栽了。
    不过他栽不栽也管不了刘玄什么事,毕竟张辽最终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没有权利过问。
    倒是高顺,如今他两个关系发生了戏剧性的颠倒,作为他上司的刘玄,怎么得也要开导开导他。
    军中禁酒,但并没有明文上的那么严,否则高顺数次醉酒却无人管。同时也是因为酒水精贵,能喝到的还真是少,禁与不禁也没有多大区别。想要弄到酒,主要看你能不能有这方面的渠道。
    刘玄不愁这渠道,胡文魁那家伙就经常孝敬他。
    今日,他就拿出多日的珍藏,设席单独款待高顺。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刘玄给他倒酒,如是问。
    让刘玄措手不及的是,高顺充耳不闻,对于面前的酒若糟糠视之。
    “顺不食嗟来之酒,若将军无事,顺这就退下!”
    听说过嗟来之食,这小子如今弄出了个嗟来之酒,搞的刘玄尴尬症都犯了。看他起身就要走,赶紧拉他坐下,问了他一句:“将军的所谓‘嗟来之酒’倒上新鲜,只是不知将军何故言此?”
    高顺鼻子一哼,说道:“刘将军如今高攀上胡轸将军,反过来爬到顺的头上,今日设宴,以做炫耀,施舍我酒,我若吃之,岂不是‘嗟来之酒’,自取其辱乎?”
    果然武人相轻啊。
    刘玄想要伸手拉高顺衣袖,高顺三次避让,还道:“将军自重,我无龙阳之癖,你找错人了!”
    只差点把刘玄给气吐血。
    好嘛,刘玄以手掩面,哈哈发笑。
    高顺反被他笑的不知所措,以为他是气急而笑,要对付他了。
    谁知刘玄一把扯住高顺衣袖,叫道:“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你……你……你无赖!”
    可怜高顺一介武夫,想要挣脱刘玄,奈何刘玄臂力惊人,非是他能够挣脱的,反急得他半张丑脸生烟,另半张脸居然起了红润,窘迫至极,估计就要起身杀人了。
    刘玄连忙说道:“伯风啊伯风,早闻你使得一手好枪,而玄空有一身力气,奈何枪法奇丑无比,当真是不堪入目。玄今日找你,不为别个,只求伯风你能够指点一二,好让玄领悟三四。谁知伯风你一上来就是摆着一张臭脸,玄是说你不得,怕你跑了,这才抓你衣袖,你道我能怎么了你?还龙阳?呸!我可没有那个癖好,你大可放心!”
    高顺听来,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刘玄找他是要羞辱他呢,如今听他一口一个伯风,委实受用,故而敌意顿消,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他的脾气又不让他道歉,倒是顺口跟他说:“顺虽然平时使枪使得多,但亦不过是寻常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将军要找顺学枪,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将军的。”
    刘玄推给他酒,自己也自斟了一樽,与他喝了。
    刘玄说道:“什么将不将军,这些都是狗屁,你我兄弟,皆以表字相称,岂不显得亲热?哦,不对,玄还小,尚未及冠,倒是这表字……这样,你就直呼我名吧。”
    高顺不同意:“自古尊卑有别,将军就是将军,顺怎可轻易直呼其名?”
    反正是跟高顺这种死脑筋的解释不了,将军也就随他叫去吧。
    高顺接着上面的话头,说道:“不过,将军实在想学,我倒是听说一人精于此道,且正好随胡轸将军来了,将军到时倒是可以见见。要说起来,他的年龄与将军正好相仿,你们或许能玩在一起。”
    刘玄且不管他这扎心的‘玩’字,眉头微微一皱,给高顺倒了一樽酒,高顺是端起酒樽毕恭毕敬的接受。
    刘玄遂问道:“如伯风你刚才所说,此人当在军中,不知是何人?”
    “将军张济从子,张绣。”
    “张绣?北地枪王张绣?”
    刘玄突然想起来了,这次随胡轸出征的可还有个张济啊。
    张济都来了,怎能没有张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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