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永氏过来窜门时,见女婿坐在屋檐下,她走了过去,往屋里望了眼,闺女在竹榻上睡的正香。
    “娘。”曲阳喊了声,起身泡茶。阮永氏喊住他。“不忙不忙,坐着罢。”
    曲阳见状,坐了下来,问道。“娘有事?她一会才能醒。”倒也没说去叫醒媳妇,舍不得。
    “有点事。”闺女没醒,跟女婿说也一样。阮永氏想着就开口。“我琢磨着,近来家里没什么事,你要有空,教教业成和业守识字?”
    “可以。”曲阳想也没想的就点头。原本就答应了这事。“下午没事,我去镇里买点书,再买点笔墨纸砚。”
    阮永氏听着赶紧应。“笔墨纸砚就不需要的罢,教他们识点字就行,还练字的话,有点烧钱,不练也不打紧罢,会识字就行。”
    “也行。”曲阳没有坚持。“我去买点书回来教着,傍晚吃过晚饭,要是天光尚早,就开始教着他俩。”
    “嗳嗳,好。”阮永氏笑着点头,从袖口里拿出钱袋子。
    曲阳见她这举动,略略的蹙眉。“娘。你干什么?”
    “总不能让你出钱,这书都金贵着呢。”阮永氏不想贪女婿的便宜,本来生活里就总是麻烦他,怪不好意思。
    “不用。”曲阳果断的拒绝,遂起了身。“娘,我去趟镇上。”
    阮永氏站在屋檐下看着女婿大步出了家门,寻思着回头给闺女也行。听闺女说,他们打算要孩子,才刚建了新屋,还得置办田地,待生了孩子,全都是钱呢,又没个长辈补贴帮衬着,当娘家的总不能拖后腿。
    想着,她回了家,索性将针线活拿到了这边来,坐在屋檐下慢悠悠的做着活。
    阮初秀醒来时,见着母亲坐在屋檐下,愣了下,抓着头发懒洋洋的喊。“娘。阿阳哥呢?”
    “去了趟镇里买书,回头教着业成业守识字。”阮永氏乐呵呵的说着话,显得很高兴。“回头你问问买书花了多少钱。”
    “问了干啥?”阮初秀揣着明白装糊涂。
    阮永氏嗔了她眼。“总不能让你们俩口子出钱。”
    “我们出钱怎么了?娘,你别算的这么清楚。我嫁了人,也还是你闺女呢。”阮初秀就觉的娘有时候太周全了点,想的有点多。
    “你们用钱的地方也多着,这书可不是几文钱就能买回来的。”阮永氏打了个结,拿剪子剪掉线,衣裳补完了,话也说完了,她拿着针线笸箩往外走,对着屋里的闺女提醒了句。“记得这事啊。”
    阮初秀没应她,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的喝着水,喝完水,往屋外看去,母亲已经回了隔壁。“小灰小黑。”扯着嗓子喊了声。
    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玩耍的小灰小黑立即窜了出来,跑到了她跟前。阮初秀逗着俩只狗狗玩。
    晚饭过后,曲阳坐在前院,摆着张桌子,趁着天光尚亮,教着业成和业守识字。阮刘氏婆媳俩闲着没事过来窜门时,得知了此事,阮于氏便把小明志也送了过来,小明志跟着姑姑识过字,倒也不排斥读书,乖乖巧巧的坐着,认认真真的跟着学。
    才刚刚开始,曲阳也没教过人,有点拿不准,先试探着教了三个字。一遍一遍的教着,边教着念边教着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一直到暮色四合,天光模糊时,才收了书本和桌子,各自领着孩子回家,约好明天辰时末再过来。
    夜里躺在床上,阮初秀说起母亲跟她说的事。“娘有没有跟你说?”
    “说了,我拒绝了。”曲阳应着。
    阮初秀见丈夫面色有点沉,想了想,说道。“娘就是想的有点多,怕咱们手里头紧。”顿了下,又道。“这钱咱不收。”
    “嗯。”曲阳露了点笑,亲了亲媳妇的额头。
    后来,阮永氏再提起这事,阮初秀就细细的和母亲说了番。家里钱财不紧张,阿阳哥能挣钱呢,让他收这买书的钱,他会不高兴的,这是在置疑他挣钱的能力吧啦吧啦。
    生活了一年多,阮初秀能丈夫算是有了八分了解,知道点他的脾性。阮永氏见闺女这么说,倒是有点紧张了起来,再也没提说要给钱这事。就怕因着她过多的举动,让这小夫妻生了间隙。
    曲阳教了几天,慢慢的有了点思路,业成业守明志三个也学的有模有样,尤其是业成和业守兄弟俩,年岁稍大点,就懂事些,知道识字意味着什么,劲头相当的足。明志年岁小,有点跟不上,就要慢了点。
    后来,曲阳就分成两拔,业成和业守一拔,明志一拔。
    阮业山半个月回趟家,知道曲阳在教着大房和三房的孩子识字,他看了眼自家的俩个弟弟,想着,又回镇里买了点干果糕点,拎着去了趟曲家。
    “初秀,阿阳。”阮业山未说话,脸上先有了笑意,那笑是落进了眼里的,很显真诚,骨子里透出来的和气。
    他是真真正正的脱胎换了骨,整个人从里到外发现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阮初秀有点惊讶。“业山。屋里坐。”难得见他过来呢,还拎了吃物上门,这是有事?
    曲阳跟二房的人不熟,和阮业山没怎么说过话,只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今个回的?”上门就是客,阮初秀努力找着话题。她对业山倒是不反感,觉的这少年还挺上进。“怎么没把业青业康带过来玩?”
    俩孩子忙着吃东西呢。这话自然是不能说,阮业山笑着应。“我过来找阿阳有点事,就没带他们。”
    “找阿阳哥有事啊。”阮初秀暗暗猜着,什么事呢?
    曲阳听到这话,进了屋,直接问。“什么事?”
    “我听说阿阳在教着业成他们识字,我想着,能不能把业青和业康送过来,让他们跟着识点字。”阮业山话说的软和,神态带了点恳求。
    “可以。”曲阳点头应着,又说。“我只教,能学多少看他们。”
    阮业山松了口气,笑着连连点头。“我会跟业青和业康好好说,让他俩努力学着点,就是学不好,也不许捣乱打忧了业成他们。只是,我俩弟弟不怎么机灵,识字得灵气足,可能学的要慢些,烦阿阳教慢点。”
    “没事。”
    阮业山见办妥了事,又说了几句话,把拎来的干果糕点留下,笑着离开了曲家。回家把,把二房的都招进了屋里,当着父母的面,细细的说了在曲家的事,又细细地叮嘱着俩个弟弟,让他们上点心,否则不给肉吃也没有果脯坚果糕点等。
    阮业山和阮业康听着哥哥的话,老老实实的应着,保证会好好的学,认真的学,尽着最大的努力来。
    阮业山又和母亲说着,要是俩个弟弟学的好,每天的饭菜就整治的好点,他走时,会留足够的钱在家里。阮文和赶紧刷存在感,连忙说他会挣钱,让大儿子别操心家里,全心全意的顾着镇里的事。阮张氏也在旁边附和着。
    听着父母的话,阮业山稍觉欣慰。二房,总算是有了点盼头。
    自胡大夫搬到了曲家住,阮老头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窜窜门,知道曲阳教着小辈识字,他饶有兴趣的守在旁边看着,反正他整天无事,有的是时间,还帮着孙女婿管着几个小辈,让他们认真点,颇有成就感,有点儿意思。
    现在分成两拔,业成业守学得快点,剩下的明志业青业康一拔,其中又属业青最愚笨,今个学的不用等明天,傍晚问时又给忘了,得反复的学好几天,才能勉强的记住。就连阮老头在旁边看着都替这小孙子着急,恨不得捋了袖子自己上。
    好在业康自去年起就颠颠儿的跟着二哥,像条小尾巴似地,跟进跟去,感情特别深。见二哥学不好,他就耐着性子一遍遍的教。曲阳业青和业康管着,倒也省了心,每天固定就教三个字。
    胡大夫也是识字的,且学问还不错呢,他还间书屋,只不过全是跟治病有关的医书。见曲阳教着几个小孩,他闲来无事,也凑凑热闹,给他们教书的小故事,慢慢的灌输些为人处事世间道理等。
    比起曲阳的教识字,孩子们更喜欢胡大夫讲的故事,特别的好听又好玩,总会积极的回答他的各种提问。回答胡大夫的问题,是没有对错的,他总会乐呵呵的笑,会先夸上两句,然后呢,也不说对错,细细的跟他们解释着,很浅显的话,说的不深。
    孩子们听的懵懵懂懂,每天讲一个故事,日积月累的,却能达到潜移默化的地步,不着痕迹的影响着孩子们的思维。
    阮初秀在旁边听着,从来没有插过话。就静静的听着,她也喜欢胡爷爷讲的故事,很生动,也很好。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真不错,她想,等她有了孩子,孩子得多跟着胡爷爷学学。
    眨眼进了六月,天气是越来越热,感觉今年的气温还要高些,不知道是不是去年住在山里的原因。睡觉时,阮初秀问着曲阳。“是要热点?还是住在山里凉快些,所以不显热?”
    “稍热点。”曲阳给媳妇打着蒲扇,见她一个劲的流着汗,便说。“咱们搬进山里住?”
    他们时常进山捕猎,会在山里吃个午饭啥的,偶尔会住上宿,山里的木屋照顾的很妥当。
    阮初秀有点心动。“真的好热,胸口闷闷的,这才六月,要是进了七月,不得更热的受不住。”蔫蔫的提不起劲,浑身没力。
    “跟爹娘说声,咱们暂时搬山里住着。”曲阳向来很注意媳妇,自进了六月起,就知道她热的很难受,夜里都睡的不太踏实。“教孩子们识字的事,先让胡爷爷教着。”
    “好。”阮初秀打了个哈欠。她近来不仅怕热还爱睡。
    曲阳见她连打了两个哈欠,抚了下她的额头,没意外的沾了满手的汗,继续给她打着蒲扇。“睡罢。”一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阮永氏听着他们夫妻俩要搬到山里去,嫌村里太热,她愣了下,看向旁边正打着瞌睡的闺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阿阳这事咱们先生后缓缓,我问初秀点事。”
    闺女这十来天里也太爱睡的点罢,莫不是有了?瞧着汗津津的样,要说今年比去年热,可也算正常的范围内,至于热成这样?她越想越觉的可能是怀上了。怀相都各有不同,可得谨慎上,真怀上了,这节骨眼不是闹着玩,哪能往山里搬。
    曲阳见丈母娘神态有点不对劲,他怔了下。“好。”便出了屋,却没有走远,就站在屋檐下,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胡大夫在东厢的呢,透过窗户见着曲阳偷偷摸摸的样,抚着胡子暗暗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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