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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楼的花雕酒有些上头,王劝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仆人搀扶着回到下榻之所。只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瘫软一片,提不起神。等到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午时已到。
    昨夜的花雕喝的太多,口干舌燥,头脑昏沉。王劝拍了拍太阳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一口气喝下,呆坐了半天才从萎靡不振的状态下慢慢回过神来。
    “主人你醒了?”
    门被打开,明亮的光线顿时充满了整个昏暗的房间。王劝半眯起眼睛,看着蒋蒙走进门,手中还端着菜肴。他将菜肴摆放在食案上,恭敬的说道,“该吃饭了。”
    面食,羊肉,烤鹅和茶水都端了上来。外焦里嫩的鹅肉撒上一把花椒,漂浮在油光上大块羊肉,看着摆在食案上色味俱佳的美食,立马勾起了王劝的馋虫。他接过碗筷,架起一块烧鹅,大快朵颐。
    “美味,实在美味。”
    王劝狼吞虎咽的吃着烧鹅,索性放下筷子用手抓着吃,吃的满嘴油腻,大呼过瘾。坐在一旁的蒋蒙看着触目惊心,龙门王家的家规极严,若是让老爷看到王劝如此不雅的吃相,定会拿起竹杖家法伺候。
    “六郎你吃慢点,要是让家主看到这么不雅的吃相,保不准又是一顿打。”
    王劝白了他一眼,嘴里海吃胡喝的塞满了烤肉,不屑的说道,“你怕个鸟,老东西现在在交趾,山高皇帝远,管得着么?”
    蒋蒙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这六郎真的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与之前老实憨厚唯唯诺诺的形象截然相反。
    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王劝的事迹传遍了大半个洪都,他可不敢得罪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棒槌,连忙说道,“对了,六郎,之前在春风楼里我打探到了一件事,原来洪都的周家与当朝右肃政御史中丞周允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据说现在就落脚在周家。”
    “嗯?周允元?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六郎忘了?”
    蒋蒙提醒他,“您还未及弱冠之时,周御史还常来来家中做过客,只不过后来渐渐联系少了。”
    王劝放下了筷子,细思片刻,突然失声说道,“等等,原来是他!”
    “啊,怎么了,六郎?”
    蒋蒙被王劝突如其来的失态吓了一跳,对方皱眉时的威严与之前傻憨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甚至分不清,那个才是真正的六郎。
    此时王劝心中翻江倒海,想起原来所谓的周家是南朝袭蓬陵侯周表之后,深受武则天赏识,再过不久将拜检校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当朝炽手可热的一名权臣。
    是时候要为王家谋一条出路了。
    王劝回过神,接下蒋蒙的话,“原来那个叫周思秦的还是周家旁门偏系,这就有意思了。看来明天的滕王阁宴会上的宾客,来头不小啊。”
    此时,阎府书房安静的落针可闻,侍女和仆人都被屏退,只剩下两位年过不惑的男人,品茶闲谈。
    “啊嚏。”
    周允元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看着面前亲自斟茶的人,脸上略显尴尬,语带歉意的说道,“在伯隶兄面前失态了。”
    “呵呵,哪里的事。”
    阎伯隶呵呵一笑,将茶杯摆在周允元的面前,随口说道,“南方不兴奶酥雕花和果酒,还请允元兄以茶代酒。”
    “有意思有意思。”
    周允元轻轻咂了一口,茶水中带着金桔薄荷的甘甜味道,来冲淡原本的苦涩,别有一番滋味。
    如果此时王劝在场,一定会鄙夷的说一句暴殄天物。
    “伯隶兄,自从上次一别,我们多久未见一面了?二十年,还是二十二年?都记不清了。”
    “允元兄贵人多忘事啊,那是永徽三年,你,我,福畴兄三人还在长安城赶赴科举,算如今是多年未见了。对了,听说福畴兄去年被贬官至穷山恶水的交趾做县令了?”
    周允元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是啊。还不是拜他次子王子安所赐,擅杀官奴,无辜牵连。福畴兄前往交趾之前,连他最后的送别也未曾赶上。”
    阎伯隶呵呵一笑,说道,“不过说来也巧,昨天在洪都,竟然遇到了福畴兄的六子王劝。原本前往交趾看望家父,如今在洪都城内多停留了几日。”
    “王劝?哦,是那个小子。”
    周允元的脑海中浮现起那个扯着衣角躲在王福畴身后的小男孩,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印象了。反倒是才惊绝艳的王勃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说来惭愧,今天除了跟伯隶兄叙旧之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允元低声的说道,“虽然祖上是南朝袭蓬陵侯,但祖宗的那点香火情早在太宗时便完了,现在的周家也是如履薄冰,步步谨慎。近来圣上龙体抱恙,周家便像是风雨中摇曳的扁舟,不知何时会撞上水下的暗礁。之前欠了他们周家旁系一个人情,所以还请伯隶兄对周家次子周思秦多多关照。”
    阎伯隶听完周允元的请求,回想起之前被王劝怼的无话可说的周思秦,不禁哑然失笑。
    周允元看见阎伯隶挂在脸上莫名的笑意,不禁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伯隶兄,方才愚弟所说的有什么可笑之处吗?”
    “倒不是有什么可笑之处,也不是为兄不肯出手相处,只不过周家二公子,实在是……连棒槌都不如?”
    周允元对阎伯隶的戏谑不太满意,追问道,“什么叫连棒槌都不如?”
    阎伯隶摇了摇头,笑着解释说道,“愚兄不是讽刺,而是想起昨天在满芳楼的诗词雅集上发生的点滴趣事。”
    说完,阎伯隶便将昨天王劝如何舌战群儒,如何将一众文人士子反驳的无话可说的光荣事迹讲述给对方。还将周思秦骂的恨不得寻死证清白。
    周允元听完之后,微微蹙眉。
    虽然近几年未曾与王福畴联系,但两人之间还是偶尔互通书信。每每提到王家三株树的事迹,王福畴都会表现出“父凭子贵”的骄傲,而一旦讨论到第六子,便是唉声叹气,大吐苦水。
    在周允元的印象中,王劝就是一位心窍未开的粗蠢大个子。
    所以当阎伯隶讲起王劝的光辉事迹时,他第一个反应是惊讶无比。
    “伯隶兄怕是在说笑吧。”
    周允元听得入神,甚至连摆在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也浑然不知。
    “光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种可当千古圣言的话,会出自一个从未读过书的……棒槌之手?某深表怀疑,或者是去世的二郎生前所做,被他拿来挪用罢了。”
    阎伯隶点点头,附和周允元的看法,“愚兄也是这个想法,所以重阳节滕王阁宴会也一并邀请了六郎,是骡子是马,到时候自见分晓。若真是一匹千里驹,福畴兄还真是生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才子啊。”
    周允元坏笑着问道,“要不伯隶兄,你我之间下个赌约?”
    阎伯隶也来了兴致,顾不上大儒的身份,问道,“好啊,以何为赌注?”
    “若不是大才,伯隶兄珍藏的那份江左谢安石的《宝斋贴》书法,割爱于我?”
    周允元一脸奸笑的看着对方。
    “好你个臭小子,原来一直惦记着我珍藏的书法贴啊!”
    阎伯隶佯怒的呵斥道,“赌便赌,若是你输了呢?”
    周允元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挥着扇子说道,“若是大才,在下自然愿送他一个大好前程。再送三坛上等花雕,给伯隶兄赔罪!”
    “三坛不够,最少十坛!”
    周允元讨价还价的说道,“八坛!”
    “十二坛,不给老夫便把你当年偷窥歌姬换衣的事说出去!”
    “好好好,成交成交。伯隶兄你不厚道。”
    “再多嘴就十五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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