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没钱,只是过过眼瘾,但既然冒着危险出来了,总要瞧个够本儿,哪怕回去挨板子也好受些。
    皇帝比她见过得世面多得多,街上这些个东西完全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他从前当皇子的时候也常出宫,都是见惯了的。倒是知薇那一副瞅啥都新鲜的模样,令他更感兴趣。
    想想也是,她入宫前是千金小姐,必不常出门。进了宫就更没机会了。今日反正一时兴起,就让她看个够好了。
    两人边走边看,知薇不知什么时候被个摆摊卖手工小饰品的摊子。那摆摊的老太太有一双巧手,做的那些个首饰和别家的不同,自有一番风味。知薇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摆弄一个桃花样花钿,敲敲打打忙得手眼不停。
    知薇倒不是觉得那花钿有多漂亮,只是头一回见人当街打首饰,心里十分好奇,也想看看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做的,于是这脚步不由便停了下来。
    皇帝说是自己逛,其实反倒是陪客。知薇停了他便也停,见她盯着人家手里的花钿,还当她喜欢,便想着一会儿要不要买下来送给她。
    她额头饱满皮肤白皙,戴这样的花钿应该会很好看。
    两人便安静地驻足摊前静静看了会儿。天色已有些暗下来,老太太因要做活便率先点起了灯。灯一亮便吸引人,围拢来看的人也就多了一些。知薇看得起劲,并未注意到身边渐次围笼来的人,只知道皇帝一直站在她身后,让她安心不少。
    古往今来,她大概是第一个让皇帝做保镖的人物了。
    皇帝并不催促她,只是当人变多时,不动声色往前站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一些。围过来的大多是女子,有些冲着首饰来,有些则冲着他来。不过到了近前,最后都变成了看他而不是看首饰。
    皇帝这样的品貌气质世间少有,寻常女子哪里见过,一个两个不由羞红了脸却又不走,假借挑首饰的名义站在摊子旁,不时偷看他两眼。
    那些窥视在皇帝眼里就跟空气差不多,完全引不起他的注意。但片刻后,另一个人的目光却引起了皇帝的警觉。
    那是个男人,目光并不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身前的知薇身上。那男人看起来家世尚可的样子,穿着打扮有点身份,长得也算周正。只是那一双眼睛不怀好意,露出明显的贪婪之色。
    知薇也注意到了,起先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她现在做男子打扮,登徒子不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人确实在看她,并且看得非常露骨,一副恨不得扑上来乱摸乱抱的恶心模样。
    知薇心头一凛,心想这该不会是碰见好基友了吧。这年头好男风的都这么大胆,当街就想眉目传情?还是说他认出自己是女子,这才频频放电。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让人不舒服,知薇不想再待下去,刚想转身和皇帝说走人,那人竟快速贴到她身边,同她搭讪起来。
    “小兄弟,看不出你年纪小小,竟也喜欢这样的东西。”
    这人的模样让知薇想起从前上大学的时候,碰到过的小鳖三,这种人绝对不能搭理。你若回他一句,他便有了借口,底下十句百句地缠着你,就跟牛皮糖似的甩不掉。
    于是知薇不言语,往旁边躲了躲。但牛皮糖就是牛皮糖,她躲那人就跟着动,又凑到了跟前:“你看中了哪个同哥哥我说,我买给你。别不好意思,咱们交个朋友,我是户部骆侍郎家的大公子,你叫我子唯便可。小兄弟尊姓大名?”
    知薇见他越说越来劲,不免有些生气,正想着怎么甩掉他,突然觉得背后传来一股力量,揪着她的衣裳将她拖动了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站到了皇帝身后。
    这是保护她的意思了,知薇心里有点感动。
    那个姓骆的一见看中的佳人被劫胡,不由火冒三丈。他爹是正三品大员,他平时在京里向来横惯了,比他家级别高的不屑与他为伍,比他家低的全得听他的,于是把他养成这么个浑性子。
    好容易看中了一个,居然有人敢跟他抢,看来今天得活动活动筋骨,教训一下这个家伙了。
    骆子唯一抬头,对上了皇帝的眼睛,本想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却不料只被看了一眼竟是骨头发酥,有些站不住脚。旁边小厮见状上前关心:“爷,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让人看出露了怯,骆子唯恼羞成怒,冲小厮骂了句滚,强撑着笑意看皇帝,眼皮一翻道:“哟,你们是一道儿的?”
    知薇没想理他,却不料皇帝意外开口,边打量那姓骆的边问:“你是户部右侍郎骆正华的公子?”
    “是,怎的,想找爷的麻烦?”
    “只是问问。”找他的麻烦?皇帝是要找他爹的麻烦。问清了家门才好下手,万一弄错了岂非冤枉好人。
    骆子唯本以为这也是个横的,结果听他说话语气倒平和,便又生了别的心思。当街硬抢总是不好,不如先攀个交情,回头让人乖乖把那俊俏的小公子送上门来才好。
    于是他换了副嘴脸笑道:“看来是老熟人。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皇帝看知薇一眼,示意她说。知薇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他的跟班小厮,这种时候理应由她代答。于是她压低嗓子回了一句:“我们三爷姓林。”知薇上辈子是南方人,前后鼻音不分,林凌总念得不对。
    “原来是林三爷,失敬失敬。”骆子唯上前一步,变得殷勤许多,“既是偶遇便是缘分,不如今日由小弟做庄,咱们一道喝酒去?”
    皇帝依旧不答,只看知薇。知薇不知道他啥意思,但自己肯定不愿去,于是便道:“我们三爷还有要事在身,不便……”
    “小兄弟何必这么见外,既是相熟总要喝一场,总好过你们枯站这里看首饰来得强。林兄给我个面子,小弟正好有一事相求,还想同林兄商量一二。”
    他本想过会儿再提这事儿,奈何知薇扎进眼睛里,搞得他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冲过去抱住她,好好啃咬两番。心里那股子邪火一旦上来,便压不下去了。这样的人儿若压在身下,回头叫起来该多让人畅快。
    皇帝面无表情扫他一眼,问:“何事?”
    骆子唯讪笑两下,压低声音道:“不知三爷可否割爱,将你的这位……呃,割爱让给小弟。”
    这人简直无耻。
    竟当街问人讨要下人,并且带着那样不纯良的目的。知薇心头泛起一阵恶心,恨不得抓起旁边摊子上的簪子戳瞎他的眼睛。
    皇帝内心的厌恶比起知薇只多不少,但他城府极深,并未当众翻脸,只冷冷回对方一句:“不行。”
    骆子唯吃了闭门羹有些不爽,但一看知薇那娇嫩的小脸,心头就跟有十指小爪子在挠似的。这正是他最爱的一口,少年郎,肤白貌美唇红齿白,一开口声音又软又糯,简直是人间极品。若能带回家日日相伴,岂不美哉。
    于是他又道:“小弟真心相求,还望三爷给个面子。这样吧,你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我必定令你满意。”
    掌握天下财库的皇帝,头一回让人拿银子砸了。于是他心头的不爽愈盛。反正已经打听到了他的父亲是谁,回头慢慢收拾便是。皇帝懒得与他多话,拉起知薇的手便要走。
    可这骆子唯当真是个脸皮厚的,一见他们要走便拦在前头,露出几分凶相来:“三爷别忙着走啊,小弟这酒还没请呢。再说了,您要走也成,这位小兄弟得留下。”
    “凭什么?”知薇气得不行,插了句嘴。
    骆子唯立马露出淫/邪的笑容,冲她抛个媚眼:“凭爷喜欢你啊。你还是乖乖跟爷走吧,莫要不识相。回头动起手来伤着你可不好。至于姓林的你,赶紧给爷闪一边去。给你银子是看得起你,我就是硬抢,你又能如何。”
    说完他朝左右看看,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个大汉,一下子就将皇帝和知薇给围住了。首饰摊边看热闹的人这才发现出了大事儿,纷纷往旁边让开,倒是那打首饰的老太太依旧镇定,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包围圈外面,十几个暗卫蠢蠢欲动,几乎瞬间就要出手。但皇帝眼神略一扫,这些人便又收回了锋芒,只远远盯着神经紧绷,生怕皇帝吃一丁点儿亏。
    这个骆子唯,今天注定是要被剁成肉泥了。
    但当时他还犹不自知死期将至,依旧在那里耍横:“小兄弟,看见了吗,赶紧跟爷走吧。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家这位三爷不行,哪及爷风流潇洒,看他那一张死鱼般的脸,平日里跟着他一定很无趣吧。这种不会笑的人趁早丢开好,爷今晚就叫你尝尝□□的滋味。”
    知薇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简直恨不得缝上他的嘴。竟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种污言秽语,这个姓骆的只怕阳寿已然到头。
    因皇帝背对着她,知薇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挺拔如山峰般伟岸的背影可以感觉到,他现在周身隐隐散发怒意,虽不明显却极骇人,冻得知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骆子唯见皇帝不言语以为自己赢了,当下便一挥手,示意手下抢人。那几个大汉也是轻敌,赤手空拳便冲了过来。不料皇帝出手极快,一伸手将知薇护在身后,顺手拿了首饰摊上一根银钗,锋利的钗头似乎只在空气中划过几下,却听得有人连连哀嚎,仔细一看那些大汉已悉数倒地,捧着流血不止的脖子哀哀直叫。
    知薇简直大开眼界,想不到皇帝身手这般好。他刚才甚至连脚都没移动,只这么站在原地,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几个彪形壮汉。看起来这几个是让割了脖子,也不知是否还有命活。
    那画面很是血腥,知薇有点不敢看。就在她准备把探出来的脑袋缩回去时,皇帝身子一偏,完全挡住她的视线,令她除了他的背,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那一边骆子唯见此情景简直吓呆,他横行京城有些年头,还从未碰到这么狠的主,一出手就是杀招。要知道京城乃天子脚下,这般出手杀人可是要吃官司的。可看这林三爷的面相,冷酷到了极点,丝毫不露惧意,只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厌恶的情绪,仿佛杀了这些人还只是脏了他的手一般。
    骆子唯本来都想跑路了,可看到那点子嫌弃就跟被人点燃了怒气槽一般,男人仅存的那点血性又烧了起来,也不管敌我力量多么悬殊,骂了句娘便也冲了过来。
    可他只冲到一半便猛地停下脚步,因为对方手里那根钗直冲他眼睛而来,若不是他收脚快,几乎要扎破眼球。即使这样,那钗头堪堪停在他的眼睛前,近到几乎分辨不出距离。
    骆子唯吓出一身冷汗,突然发现自己下半身湿漉漉的,仔细一看竟是尿湿了裤子。这下子人群里立马爆发出惊天的轰笑声,看不惯骆子唯的路人纷纷拿言语讥笑刺激他,他又恼又气,深知自己斗不过对方,只能涨红一张脸,一跺脚转身飞奔离去。心里还在盘算要怎么让这个姓林的得到教训。
    这人身上没有读书人的酸腐气,精明强悍的样子更像个儒商,若只是个做生意的,回头还不让他爹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这时候的他完全忘了那些让林三爷割喉的人,还躺在地上哀嚎打滚。
    骆子唯一跑人群便散开了,暗卫们齐齐拥了过来,领头的那个冲皇帝一拱手,刚要开口便被对方截住话头:“这些人收拾一下。”仿佛不在说人而是在说垃圾一般。
    知薇吓得心脏狂跳,脚步都有些发虚。她忍不住又想探头看个究竟,却不料皇帝一转身,直接拿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那手温热有力,一点不像杀人的手。知薇伸手扒下他的手,小声问:“他们……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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