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想说话,何不邀她去延禧宫一坐,费劲巴拉劝她参加端午宴,只怕这也不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吧。
    良妃确实不想她去,但没办法,皇帝开口了,她只得照办。派瑞香去落月轩后她就一个人坐那里想事情,想起那天在养心殿同皇帝说端午宴的安排时,一向不理这种事的皇帝破天荒来了句:“沈贵人如今身子如何,太医院可有派人去瞧?”
    良妃心里咯噔一下,心知不妙。皇帝这意思看来是要让沈贵人露脸,若推说她还病着,太医院的存档却是拿不出来。久病的贵人一点看诊记录都没有,回头皇帝挑起刺来她可担待不起。
    于是只能实话实说:“早就大好了,如今已不吃药了。就是沈贵人喜静,不大与姐姐妹妹们走动。”
    “端午那日让她一道过来,与你们姐妹说说话。”
    皇帝都这么说了,良妃还能说什么,自然满口答应。话回完了她托着肚子刚要走,皇帝又添了一句:“你同她好好说说,到时别在太后跟前失礼。”
    这话良妃初听不大明白,应了之后往延禧的一路上都在琢磨。沈贵人这人虽说特别,进宫三年倒也没做过失礼的事儿。她整日里待在屋里不出门,不争先不掐尖,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就算到了端午宴上,也断不会大出风头。又如何谈得上失礼二字?
    回屋后她叫来瑞香,直接问道:“最近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
    ☆、第7章 中毒
    良妃一人坐在屋里,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那天瑞香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若说有,便是那一日大公主的雪团找着了。听说
    是在落月轩附近找着的,落月轩里的两个宫女给送了回来。”
    良妃眼前一亮。那天皇帝正好就在她这里,难道是碰巧撞见了?落月轩哪来的两个宫女,良妃心里清楚得很,那里除了沈知薇从宫外带来的一个锦绣外,早没其他人了。
    难道说那两人中有一个便是她?
    难怪皇帝说那样的话,想是见着沈贵人落魄,故意给她提醒。那“失礼”二字分明说得是她。
    如今后宫内中宫之位空悬,六宫名义上是掌握在太后手里。可太后年纪大不好理事儿,她担了个协理的名头,却干着真正管家的事儿。
    沈贵人说到底跟她姐妹相称,在她的“照顾”下过得这么凄惨,皇帝这是在说她呢。
    良妃当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就让人往落月轩送衣裳首饰。至于宫女太监的她也想送,可不能做得太明显。往各宫送东西她平日里也时常做,所以不打眼。可一下子往落月轩送那么多人,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事儿得慢慢来,一个个人往里送,还得千挑万选捡几个信得过的。既送了,自然得做延禧宫的眼线才是。她这人从不做浪费的事儿。
    瑞香回来后第一时间便来向她复命,良妃自然关心知薇的表现。瑞香跟了良妃多年,早练就了一张不喜不悲四平八急的脸,语调轻柔即又条理分明地回禀道:“沈贵人嘴上应了,但奴婢看着她似乎不大乐意的样子。”
    “怎么个不乐意法?是嫌咱们冷待了她还是……”
    “不是这个,奴婢觉着沈贵人不想参加端午宴。娘娘,这沈贵人着实奇怪,奴婢真看不懂她心里想的什么。”
    不说瑞香不明白,精明如良妃者也有些糊涂。这后宫的女人全都是一样的,不管演什么戏,都只是为了亲近皇上罢了。以往那些个女子无论使什么手段,她都能一眼看到本质。可这个沈贵人真让人摸不透。她似乎真心不在意圣宠,甚至一直避着皇上,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女子,实在太过出奇。
    但沈贵人不争良妃却不能不防,淡淡吩咐了一句:“最近这个落月轩,给我盯紧点儿。”
    一句话,知薇住的落月轩附近就又多了几个眼线。她却浑然不知,还在为端午的宴会怎么推掉烦恼着。
    良妃都发话了,不去不大像话,摆明了跟人过不去。再说良妃的意思很可能就是皇上的意思,虽然不清楚这个长成啥样都不知道的皇帝这么做是啥意思,但她只有一颗脑袋,公然违抗圣意可是大大不妙。
    这事儿可把她愁的。偏偏锦绣还乐得跟什么似的,瑞香一走就立马搬出前几天姜太监送来的衣裳料子,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可劲儿地就往她身上比划,边比划还边嘟囔,到底挑哪一个做衣裳才好。
    知薇被她烦得不行,看手里丝绢上那只跟雪团差不多样子的兔子十分不顺眼,索性扔一边去,又挑了块做扇面的料子出来,凭着记忆在上面画了两只流氓兔。
    这是她这一代人年轻时候的记忆,可锦绣没见过,立马好奇地凑上来:“主子,这是什么,兔子吗?”
    “嗯。”
    “怎么画成这样,怪怪的。”
    知薇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心想你懂什么叫萌什么叫卡通不?嘴里挤兑她道:“做你的衣裳去吧,别老在那儿晃,晃得人眼花。”
    锦绣心情好着,才不管知薇发不发脾气呢,抱了两个匹布料就去了隔壁屋,准备大干一场。看她走前那欢快的小样儿,知薇气得直咬牙,对着扇面上那两只流氓兔就是一阵猛戳,那感觉就跟在扎皇帝的破脸一样。
    说起来皇帝长什么样呢?知薇认真想了想,竟是不知道。
    唉,此事略有遗憾。头一回侍寝是她刚穿过来的时候,那会儿太紧张又羞涩,以为真会发生点什么,所以刚送进养心殿时她死死闭着眼不敢看“龙颜”。没成想她就再没机会见皇帝,以至于这万人景仰的“大种猪”她竟是没见过。
    会好看吗?知薇在心头嘀咕。想想前世看的那些个皇帝的画像,康熙的雍正的乾隆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次庆幸不用去侍候那样的男人。
    那哪里称得上好看,简直就是恐怖。皇帝大约都长这么难看吧。
    用过午膳正躺那儿闭目养神的皇帝没来由的又有点想打喷嚏。这实在不大像他。他是个极为自律的人,从小到大都这样,以至于连打喷嚏这种不雅的事情都极少会做。可最近这几天是怎么了……
    他微揉眉心,莫非是着凉了?
    马德福见他醒了,猫着腰上前来侍候,刚准备让人上茶,便听皇帝问:“今儿什么日子?”
    “回皇上话,今儿初二了。再过几日便是端午。”
    皇上心想,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三年都过去了。三年前差不多了是这个时候,端午节前的某一天,前线传来消息,大将军沈万成及其长子沈知方战死沙场。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微微一怔,而头一天晚上,他正好落了沈贵人的面子。
    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那个女人算盘打得再好,似乎也敌不过天命。
    那张清丽的脸在皇帝面前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相比于皇帝,知薇可苦闷多了。她每天想像着皇帝那张不怎么好看的脸,还得被锦绣拉着试各种新衣兼首饰,几天下来人已然麻木。却不料就在此时,老天爷送了个机会到她面前。
    就在端午宴的前一天,知薇和锦绣两人吃过午饭后便开始上吐下泻。许是天气热了,小路子送来的腊肉变了质,两人吃了过后便都病倒了。
    知薇情况略好一些,去了两趟净房后便在床上歪着,一副没精打彩的模样。相比起锦绣一个时辰跑七八趟净房,她其实更想吐。可吐又吐不出来,不过干呕罢了,整个人浑身乏力又四肢酸痛,当真难受到了极点。
    锦绣比她更惨,许是午饭时候她吃的腊肉多一些,竟是不停歇地往净房跑。几次下来整个人面带菜色,说话有气无力,脱水晕厥了。
    知薇到此刻方知不得宠也有坏处。像眼下这样主仆二人皆病倒,竟连个去请太医的帮手都没有。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小路子过来送东西,眼见二人这样也是着了急,赶紧去太医院请人。那帮子太医最会看人下菜碟,若放在平常,沈贵人这样类似于打入冷宫的妃嫔有恙,他们能推能推,推不了就拖着,反正轻易不会上门。
    幸亏最近这几日沈贵人那儿形势有所松动,圣上似有关注她的迹象。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一位邱姓太医“好心”揽下了这活儿,过来替知薇把脉,顺便开了几帖药给两人吃。
    知薇知道这不是什么大病,食物中毒罢了。吃了太医开过的药当晚就好了很多。但既有病自然要装到底,端午宴便明正言顺有了不去的借口。
    锦绣听了她的打算后一脸菜色,站床边小声哀求道:“主子,您就去吧,兴许明日便好了。我觉得太医这药挺管用的,我这会儿身上已好了许多。”
    “我累。”知薇柔弱地回了她一声,“这身上总是没劲儿,带着病的人怎么能去赴宴,回头过了病气给皇上或是太后可就不妙了。再者说我这一身药味儿,去了也不招人喜欢。你看我这脸色,多少胭脂水粉都遮不住。就算强撑着去了,回头皇上见了,只怕更会厌弃吧。”
    这话正中锦绣软肋,她最怕知薇不招皇帝待见。一听这话有道理,赶紧附和道:“还是主子说得有理,那便不去了吧。唉,明明挺好的机会。”
    “机会以后总会有。”
    知薇反过来安慰她几句,随即裹了被子舒服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到第二日太阳照屁股才醒,直让她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良妃那里消息很灵通,太医院一记档她便立马派了瑞香过来查看。又知两人病着,特意送了个小宫女过来侍候。算是借机往落月轩里插了个眼线。
    知薇看一眼那个还不到自己肩膀的黄毛丫头,也没放在心上,跟瑞香客气了几句便让人送她出去。
    到了晚上宴饮时分,众美云集香粉萦绕,妃嫔乃至她们的贴身宫女个个都打扮鲜亮以博眼球时,皇帝往上首正中的位子一坐,却立马发现了端倪。
    沈贵人没有来。
    按她的品级,该坐在愉嫔和钟贵人之间,但这两人此刻正靠在了一处小声说着话,中间并无空出位置。他又放眼整个大厅,一个个皆是浓妆艳抹珠环翠绕,却不见那张清新脱俗的脸。
    皇帝心里不由想:这个女人,胆子倒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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