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自得这个人做事情的效率一向很高。当天晚上,他便将一些主要的将领都集中了起来,讨论起玄逸所说的仇恨教育的事情。大家听了,纷纷表示,这事情虽然没太听说过,但是想想应该不会太差,于是一伙人又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了不少的内容,黄自得让玄逸细细的用笔把这些都记了下来,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整理一套东西出来试一试。
    玄逸将大家提到的东西记了下来,第二天整理了一个初步方案,交给黄自得看。黄自得便叫来尚秀英,一起认真的看了一遍。尚秀英便对黄自得道“当家的,我觉得挺不错的。我们先把这东西交给各个鸳鸯阵的队长和副队长学,然后就让每一个鸳鸯阵都搞起来。如果效果好,便再推广到全军。你看怎么样?”
    黄自得却道“我倒觉得不能这么急。这个事情关系到全军的士气。我觉得最好先让自己的老兄弟,比如老刘呀,掌旗呀,二虎呀,还有我的那些亲卫,比如胡一刀呀他们,让他们先试着讲讲,要是效果好,再推广也不迟。”
    尚秀英笑了笑道“那就按当家的你说的做。”
    当晚,黄自得又将手下的将领们召到了一起,还将胡一刀等几个亲卫,都叫了过来。接着便道“今晚呢,咱们就按照道长说的法子试试,看看如何组织这个诉苦会。嗯,道长,就交给你了。”
    玄逸站起身来,先向大家转着圈稽首行礼,然后道“贫道不才,蒙寨主和各位兄弟抬爱,将这事情交给贫道,贫道勉力为之,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家不要见笑。”
    大家便都笑道“道长不必谦虚,若是道长都弄不好,我们这里还有谁能弄得好的?”
    玄逸便道“说起来,其实我们这里的兄弟,大家都是普通人出身吧,不知道大家以前都是干啥的,是因了什么事情,才造起了反的?”
    大家互相看看,黄自得便道“道长问呢,要不,老刘,你就先说说吧。”
    刘杰轩却伸出手抓抓脑袋道“寨主,俺那点破事,这里谁不知道?用得着说吗?换个人先说吧!”
    黄自得便将眼睛一瞪道“道长就未必知道,就那点破事,难道你还要藏着掖着?”
    刘杰轩便道“那俺说,你们不许笑!俺啊,以前是个铁匠,俺们家世代都是铁匠,要说俺以前呀,也没想到过说自己会跟着寨主扯旗造反。只想着俺当铁匠,到时候娶个媳妇,再生个娃儿,也让他当铁匠……要是当初俺还在当铁匠那会儿,有人给俺算命说俺要当个‘匪首’,俺非……其实呀,那个时候,就算有人这样说,俺也不敢打他,最多骂两句罢了,那时候,俺可本分了。只是这年月,本分人活不下去呀……”
    刘杰轩大致上讲了一下他的经历,无非就是遭了灾害,日子艰难,便借了阎王债。利滚利的还不起,刘杰轩便跑出去躲债。结果躲过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他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被讨债的人打死了。于是当晚刘杰轩便摸进仇人家里,杀了仇家满门,然后逃到边疆,当了个小兵,然后呢,又因为欠饷,没饭吃,军队发生哗变,上面又要镇压,结果刘杰轩便跟着别人一起造反了。总的来说,刘杰轩的身世中虽然有一些悲惨的地方,但是刘杰轩讲得并不细致,相反,杀全家呀,砍人造反呀,倒是讲得很起劲儿。结果呢,讲完了之后,大家一点悲痛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只觉得过瘾得很。
    “老刘,你这讲法不对。”尚秀英摇着头说,“道长的意思是要讲出来让大家恨朝廷,你这讲得,大家都当听水浒了。”
    刘杰轩摸了摸头道“嫂子,俺前面就说了,这事情俺讲不好。嗯,要不,要不胡一刀,胡一刀,你以前走过江湖,嘴皮子利落,你来讲。”
    胡一刀听了,却不说话,只是抬眼望了望黄自得。
    黄自得便道“一刀,老刘叫你讲,你就讲讲吧。”
    胡一刀便站起来,向着众人抱拳道“寨主,夫人,刘将军,道长,诸位将军,那小人便讲了。
    “小人家里原本是个军户。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哥哥。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有一次,上面突然来了命令,说是将主要带兵去辽东。我哥哥便跟着将主去了,然后便没回来。听说是死在辽东了。哥哥死了之后,嫂子过不下去了,便改嫁走了,留下一个侄儿和我还有我爹娘一起过。我家也没有田地,只能租则人家的田地种植,日子便越发的难了。”
    “一刀兄弟,按照太祖时候的规矩,军户不是有军田吗?”玄逸插嘴问道。
    周围的人便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玄逸,只有黄自得眼光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道长,你说的那是哪一辈子的事情了。”胡一刀回答道,“我听我爹说,我爷爷的爷爷那会儿,或许还有点地,但是后来,那地早就变成了将主的地了。其他的军户听说也都是这样,他们的地,早几辈子就被人家吞没了。如今这做军户的,哪里还能有土地的?”
    “都是些什么人吞的?难道朝廷就不管吗?”玄逸又问道。
    胡一刀这时候也多多少少知道玄逸这是在明知故问了,便答道“都是朝廷的贵人吞的,这些人能把太祖爷爷发给我们的土地吞过去,不就是靠着朝廷撑腰吗?朝廷怎么会管?土地没有了,可是各种跟着土地一起的东西却都留在了我们的头上。各种军粮,徭役,各种税捐,一点都不能少,甚至越来越多。我们也不是不干活,租着人家的地,天这么干旱,我们起早摸黑的自己去河里挑水浇地,从河里到田地,一去一来三四里路,一天都挑不了几个来回。浇不了多少田地。有时候,日头都下山了,我还要挑上一两担子水。结果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是出来挑水的旱魃呢。(当时民间传说,僵尸变成旱魃之后,会在夜间到河里去挑水。它将水挑走了,就会发生旱灾)这样拼命的干,结果呢?老实说,收成其实还不错。不过,先要交地主租子,一下子交掉了八成,然后还要我们缴军粮,我们哪里交得出来?交不出来,便被抓到县里面去打。可是,没有就是没有,那哪里是打得出来的?俺爹让俺跑到外面去躲躲,然后他就被抓去了。可怜俺爹年纪本来就大了,身子也不好。被抓到县里打了一顿,回来没多久就去了。俺没有刘将军的本事,报不了仇……”
    说到这里,胡一刀惨笑了一下道“再加上俺娘还在,俺侄儿还在。俺是军户,大家都知道军户要娶媳妇可不容易。俺哥哥不在了,俺那时候想,俺这辈子多半是娶不了媳妇了,无论如何,俺也要把侄儿养大,不能让俺们家里断了香火。所以,俺那时候也真的不敢去报仇。
    这军粮交不上,日子就没法过。所以俺就和俺娘商量着逃走。俺带着俺娘还有我侄儿,就逃了,反正如今军户逃亡的多的就是,朝廷也抓不过来。俺会点刀法,便到处卖艺为生。卖艺的日子也不好过,不管是水旱码头,都有地头蛇。这些人都和官府有关,辛辛苦苦卖艺的几个钱,一大半都要落在他们的手里,剩下的,塞牙缝都不够。俺娘……俺娘觉得她拖累了俺们,她觉得要是她不在了,俺和俺侄儿便能多吃一口饭。结果,有一天早晨……”
    说到这里,胡一刀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痛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阵子,胡一刀才止住哭泣,继续道“从此,就只有我和我侄儿了。我带着他走南闯北,结果没想到,四年前,在沧州,他突然就病了。俺没用,赚到的钱根本就不够给他看病,结果,没过两个月,侄儿也没了。从此时候,俺就到处流浪,有时候俺想,哪一天说不定就轮到俺了。死了就好了。后来,俺到了汝州,又遇到一个叫汤沛的地头蛇。那天他不但要俺把得的钱上供给他一大半,还说什么俺到了汝州,卖艺之前,居然不先去给他送礼,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要我把身上所有的钱,还有卖艺用的家伙全给他。那不是要饿死我吗?俺当时刚刚死了侄儿没多久。俺就想,这天底下坏人怎么就这么多呢?一个人只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当时俺把心一横,就想‘你们不让老子活了,老子就跟你们拼了,让你们也活不成!’俺当时就说‘你们等等,小人去包袱里面拿钱。’那些狗日的东西还真以为我是要拿钱,一个狗腿子还走过来说‘翻什么包袱?连包袱一起给我们不就得了吗?’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来拿我的包袱。我把手伸到包袱里,抓住刀柄,一把抽出刀来,一刀便插进了他的胸口。其他的几个狗腿子还没反应过来呢。我一脚踹翻了那个挨了一刀的,顺手一刀,又搠倒一个。剩下的那几个狗腿子这才反应过来,有的想跑,有的抄了家伙就想上来。结果又被我一刀砍翻了一个,便都跑了。俺见街上都乱成了一团,俺也顾不得太多,便收起刀,赶紧跑出了城。再后来,俺就跟着寨主了。俺就觉得,这世界上坏人太多,不杀光了他们,俺们大家走到哪里都没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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