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从忠毅伯府回来的易景枭一路上都没说话,倒是圥茶喋喋不休了一道。说什么不把握好机会,别人很容易就抢了先,还说六姑娘现在是需要照顾的时候,让世子多往她跟前儿凑凑,又说好肉就那么一块,可饿狼却好几匹,再不抓紧真要被别人抱家里吃了。
    气的易景枭停住脚狠踹了他一脚才算住口。
    顾湘宜与宁家关系匪浅这易景枭是知道的,谁知道她还隐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可能去的那两个男人也像是易景枭一样多管闲事的人,或者真像是圥茶所说,是为了顾湘宜这块肉去的,但易景枭觉得,既然是知道顾湘宜刺杀孟凡林的,那绝对不是普通关系。
    养伤不大适合吃油腻的东西,结果今早大厨房送来了什么?油腻腻的羊肉、一整碗的米饭,青菜就是清炒小白菜。
    羊肉全给了石榴吃,顾湘宜一口都没动,按她的话说看一眼就犯恶心,更别提吃了。倒是那盘清炒小白菜都进了顾湘宜肚子。
    “姑娘,明儿就要去敬德公府了,你这伤今天一天不可能养好的,不如找个说头跟世子爷说一声,咱别去了。”石榴劝道。
    顾湘宜扬起脸笑了笑,似乎左臂受伤的人并不是她:“这种小伤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以前陪我兄长练功时还中过箭呢。”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她不敢跟石榴细形容当时的凶险。其实是有刺客想要杀宁夙,宁初及时发现为宁夙挡了一箭,那次要了她半条命。
    就连那刀剑无眼的战场她也是上过的,论杀人骑射,许多军中的糙汉子都不如她。
    “可那时候姑娘能有好吃好喝的照顾,有本事高超的郎中治病,可眼下你要瞒着府里养伤,江公子又不能每夜都来,咱们总要加些小心才是。”石榴苦口婆心说道:“昨天多凶险啊,若是明日在敬德公府姑娘的伤被发现了,那就很容易被联想到孟家的事,到时候岂不是有人会怀疑到姑娘头上?”
    顾湘宜一愣,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考虑的这么多。
    “我不过是无数府宅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和我一样境况的不知有多少,谁能怀疑我?再说到时候各家女眷都在场,还能当面验我的伤不成?咱们顾家的脸可不能那么丢。”顾湘宜用右手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好了,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石榴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当然知道再劝也无用。
    因为临近角门,一墙之隔的街上摆摊的商贩说话声都能传进院子,顾湘宜坐在院子中,细细的听着外面人说话。
    “听说没,昨儿孟统领遇刺了!”说话的是一个男人。
    另一个粗矿的女人声传来:“怎么没听说,昨夜我男人起夜,隔着木门瞧见大街上搜捕刺客呢,吓得他都不敢方便了。要说那刺客本事也是真大,孟家那高宅大院的都能进去。”
    “听说那刺客受了伤。”男人再次说道:“孟统领这人啊...”
    接着是轻微叹气声。
    恨孟家的人实在太多了,拿纸笔记下估计几十本册子都不够记人名的。百姓谁家有个长相清秀漂亮的女儿,都不敢从孟家门前经过,既怕孟绍元又怕孟凡林,这父子俩就是一对禽兽。
    有的姑娘被糟蹋了家里还能领两个钱,或者姑娘就被接到孟家做妾了,也有不少姑娘下落不明,不少人都说死在了孟家,还有的姑娘被家里人卖进府里,只为换那几两银子。
    不仅是好色,强占民田、欺男霸女、劫财放火等等,就没有他孟家没做过的坏事!偏偏孟凡林和皇上是穿一条裤子的,那些文官御史就算把孟凡林的罪行呈到龙案之上,最严重也就是禁足罚俸,皇上说了那是有人陷害孟凡林,他一个御林军统领,哪有闲工夫出去害人?
    一次两次的皇上打马虎眼,慢慢的众人也明白了,孟凡林这是有靠山的,而且靠山硬着呢,不然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敢做?
    与其参他几本,不如回家约束好女儿侄女的,以免遭了他毒手。
    “不过我男人听说,下半夜好几个郎中进了孟家,大清早的宫里太医都去了两个,合着孟统领应当是没死,这命也是大。”
    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顾湘宜再一次后悔昨天下刀的位置不是头了。
    石榴看了看她,低声说:“姑娘,你下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做了,他没死不说,还把你自己还成了这样。”
    顾湘宜淡淡的笑了笑:“放心吧,他此刻比我惨多了。”
    确实,孟凡林这么个粗糙大汉,竟然因为疼痛而落泪了,要知道连儿子惨死他都没哭几嗓子!如今竟然被疼哭了。
    命根子被拦腰切开了一个大口子,几乎彻底断开,这种痛苦谁受得了?孟凡林醒了哭哭了晕的,疼的他面色惨白满脸虚汗,几乎保不住命了,全靠太医用参汤吊着口气呢。
    宫里头有太监要净身,因为手法不当也闹出过几次人命,这些太医对这种按例多少明白些,可像孟凡林这样严重的还是第一次遇见,那刀子下的又狠又准,偏在了右边,狠落下来一刀割开,当看清孟凡林伤势时,几个太医不由得腿下一软,额头都冒了汗。
    估计想保住是不成了,若是彻底将他‘净身’干净,勉强保住性命倒是有可能的,不过丧命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孟凡林疼的嘴唇都被咬破了多处,嚷道:“快给我治好!把那个刺客给我抓来,割他个一百刀!”
    从昨晚受伤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那刺客是男是女,手下一批批的出去,连个人影都没抓回来,气的他感觉伤口更疼了,浑身都似散了架骨头被碾碎了一样。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街上百姓多了起来,抓到刺客的可能性更加渺茫,孟凡林可别提心里多憋屈了。
    唯一的儿子惨死梦柳河,他这下一个儿子还没抱上呢,自己也要跟着丧命了?
    等等...
    孟凡林突然瞪大了眼。
    这刺客明显是奔着孟家来的,可明明有机会将他一刀毙命却没那么做,而是用了这么个折磨人的法子,会不会和杀自己儿子的是一个人?
    有了这个想法后,孟凡林吓得浑身开始冒冷汗,细细的留意着身边的所有人,就连太医他都觉得是来害他的。
    先是死了自己的忠心部下葛瑫,接着是自己儿子,现在连自己都惨遭毒手,孟凡林再傻也能想明白了。
    宁家的人还没死透!肯定有人再给他们报仇!孟凡林抓着一个太医的袖子,将这些如实告诉给了他,让他转告皇上。
    宁家刚死不久,自家里就出了这样一桩一桩的大事,孟凡林想来想去想不到别人,平时欺压的百姓哪有进孟家杀人的本事?可要说是宁家那样的武将就说得通了。
    宁远江身中数箭,那是葛瑫亲手取了性命的,宁初也死在了业王府内,业王说的清清楚楚,简直可以成为千刀万剐了,绝对没有再活着的可能性,那宁夙呢?
    皇上的暗信说已经将宁夙除掉了,可尸身并没有人看见,孟凡林有些怀疑,宁夙并没有死。
    还有江家那小儿子江肆,他不也还活着吗?还有宁家的旧党,宁远江的好友等等,拎出来个个都是高手。
    萧敬尧派人将草药扔进院里,石榴亲自用茶炉子煎好伺候顾湘宜喝下,药苦的就像是生吃黄连,黑黢黢的可当镜子照了。
    石榴看着那药,药味直冲鼻子,直接将她呛的满嘴都是苦汁子,倒是顾湘宜干干脆脆的将药一饮而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当然不喜欢草药的苦味,可为了身体好,喝什么药她都可忍受,再说那么多不可忍受的疼痛她都忍受下来了,苦有什么吃不了的?
    为家人报仇本就是不容易做的,她现在要克服所有她不喜的、害怕的和拒绝的,一步步将业王杀死,将当今的皇上从龙椅上拽下来,取了他的狗命。
    还有宁兰心那个贱人,一想到她,顾湘宜觉得嘴里的药味都没那么苦了。
    农夫与蛇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倒是难得,这种被反咬一口的感受比这草药苦了千万倍。
    “姑娘,快喝杯水漱漱口吧。”石榴连忙递上了一杯水。
    顾湘宜接过水来,还未等喝,目光看向了大门处。付芷容身边的周妈妈推门进来,身后两个小丫鬟端着个方盘,方盘之上是一套衣裙。
    “大夫人说了,明儿去敬德公府,咱们顾家的姑娘不可给家里丢了脸面,担心六姑娘没有合体的衣裳,所以差奴婢给姑娘送来了一件,六姑娘且穿着,奴婢告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方盘由石榴接下,端到了顾湘宜面前。
    与她们在萧氏的铺子里拿回来的不同,这衣裳中规中矩,一点亮眼的地方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花纹寥寥无几,缝线有些许粗糙,石榴将衣裙撑开来,腰部松松散散,穿上肯定会显得虎背熊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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