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糟粕认为,好男人就不该碰灶台,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好像做饭是多么低贱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这句话原本是劝人仁慈的,说一个人连杀生都不忍看,就是仁之极致了,与阶级鄙视链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没有孟子,但也有贤者,类似的话自然有人说过,之前白景源喜欢去庖屋找庖彘,鹿儿阻拦的时候,就把这一套拿出来说。
    说他日后是要当王的,经常出没于庖屋,与低贱的奴仆待在一起,会让人看低他。
    白景源却反问鹿儿:“若是真的仁慈,那就应该吃素!贵人不食肉,庖厨自然不会杀生!难道远庖厨,假装看不到小兽啼泣哀鸣,就能一边吃肉,一边当君子了吗?这不是真君子,是伪君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坦坦荡荡呢!”
    鹿儿说不过他,又不能捆着他的脚不让他去,只能一边纠结,一边陪着他来庖彘这里。
    所幸庖彘很上道,他所在的庖屋,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伺候公子也总是特别贴心,让鹿儿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公子对庖彘特别爱重,不止赏赐很大方,还总喜欢与他待在一起,为此鹿儿常常吃醋,时不时就会酸溜溜的说两句,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吃喝方面,庖彘简直就是个天才!甭管公子多么刁钻的要求,他总能想方设法的满足。
    这一点,无人能出其右,活该人家得宠。
    大臣们围绕着祭祀的争吵,对白景源来讲只是楚国政事向他伸出的第一根触角,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可就这,他已经烦透了!
    想想自己削尖了脑袋去谋求那个位子,为的就是坐在上首,天天看臣子们引经据典打嘴仗,顺便兼职裁判,他就心态爆炸!
    糟糕的心情,急需美食来拯救。
    实在是他现在还小,就算有美人,也于事无补。
    白景源心情烦躁,脚步匆匆,很快就只剩下个背影,鹿儿没法,只得跑步跟上。
    至于那些还在争执的臣子?
    由他们去吧!
    公子还小呢!耐着性子听了这么多天,他们还没吵出结果,实在无能!
    一个人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告别了墨守成规的旧日时光,生活态度总是特别积极。
    庖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不像其他庖厨,总是邋遢而又懒散,有事做的时候,就按照原有的习惯起来干活,没事干的时候,就缩在剁肉的长案下,裹着油腻腻的皮袄,趴在黑乎乎的席上睡觉,或者缩在墙角,一边捉虱子,一边晒太阳。
    自从白景源为他带来意识觉醒之后,他就开始讲卫生。
    先是用全部积蓄去巫医那里换来几副驱除虱子的药草,熬了浓浓的药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还去找苹,要来断了齿的篦子,把自己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再用麻布包得严严实实,生怕给公子做菜的时候掉落头发丝,至于衣物?哪怕寒冬腊月,他依然坚持勤换勤洗,好好一糙爷们儿,愣是过得比小娘子还讲究。
    做饭的时候,他也总有很多新想法,像公子说的,根据肉类的纹理切肉,还有蒸馏高度酒来制作料酒,以及勾芡等,都给他带来许多启发。
    因为公子的仁慈,他不再害怕做坏了菜挨打,甚至丧命,他开始鼓起勇气尝试新的东西,不再像从前那样,完全按照祖辈传下来的方子做菜,连麻椒都不敢多放哪怕一颗。
    他现在除了伺候公子吃喝,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整理他的庖屋了。
    每天,天还不亮他就会开始一天的工作,明明做得更多,休息的更少,他却觉得现在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用过的厨具,必须洗得干干净净,擦干水挂到墙上;剩下的菜,必须按照粗细长短以及颜色等,分门别类后,再整整齐齐的摆在架子上;庖屋的地,必须整理得平整干燥,方便铺席;各种烟灰,哪怕是天花板上的,也要想办法打扫干净;至于席子,除了他睡觉那张,他又特意花钱买了一张贵人用的,公子来的时候,就拿出来摆上,公子不来的时候,就洗刷干净,晒干了卷起来放着……
    在公子的好恶指引下,庖彘如今已经有了往强迫症、洁癖症方向发展的趋势,对此,白景源感到非常满意。
    他想,以后不管去哪,大概离了庖彘,他就吃不下饭了。
    实在是……
    甭管什么,就怕同行衬托。
    再者,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庖彘,其他庖厨做的饭,他总觉得不干净,若非不得已,他才不乐意为难自己。
    白景源带着鹿儿来的时候,就见庖彘拿着一块细麻布,弯着腰在那挑剔的擦窗台,好像人渠上城县令多么邋遢,连庖屋的窗户夹角竟然都有灰尘似的!
    认真的人总是让人感动,见到这副情景,心里的烦闷突然就消散得一干二净,白景源隔着老远就开口喊他:“庖彘!鱼汤煮好了没有?”
    那日商人献上的鱼被公孙去疾吃了个一干二净,事后他很是歉然。
    这几天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利索,得知公子爱吃鱼,他干脆就天天坐着小船去渠水上钓鱼去了。
    还别说,长在渠水边上,公孙去疾很会钓鱼,这几天天天都有收获。
    白景源吃不了那么多,领了他的心意,每次庖彘做鱼的时候,就让他把剩下的做了,给公孙去疾送去,几日下来,疱彘凭借着高超的厨艺,已经征服了公孙去疾。
    两人如今感情不错,尤其在侍奉公子方面,已经达成了高度共识。
    “煮了煮了!”
    见到公子过来,庖彘俩眼一亮,一边回答,一边弯着腰行了礼。
    他倒是想趴到地上行大礼,可公子嫌地上脏,说他要做食物,不可以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他就再也不敢了。
    “哦?按我说的做的吗?”
    之前公孙去疾钓回来一堆鲫鱼,炖出来的鱼汤白景源觉得有点腥,就与疱彘交流了许久烹鱼之法,比如油煎过再煮,比如姜、葱、料酒码味等等,疱彘显然已经钻研出名堂来了,听得他问,立刻欢喜答道:“自是听从公子指点,疱彘不敢擅专!”
    “那快快与我盛来!”
    话音刚落,疱彘已经送上了他的碗。
    一碗奶白的鱼汤,炖化掉的鱼肉还在,鱼骨却已经被疱彘捞出去了。
    疱彘细细的为他说了这汤是如何做的,白景源听了疱彘以及研究出来的复杂方法,不由感叹:“治大国如烹小鲜啊!小小的河鱼炖汤,也有这么多讲究!”
    他这是被政事烦到了,看到什么都想感叹一回治国不易,疱彘听了,却激动得满脸涨红!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做个鱼汤,就能与治国相提并论!
    公子如此看我!
    我在公子眼里竟如此能干!
    疱彘都快被白景源随口的一句话给奶晕了,鹿儿见了,不由酸溜溜的瘪嘴。
    说得好像会做饭的人,就会治国一样!
    难不成疱彘还能摆脱奴隶身份,成为大王的臣子吗?
    哼!
    鹿儿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会被疱彘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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