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外面又在飘雪。
    苹一大早就得知自己被赏给了公子,以后只需要伺候公子梳洗,不用伺候王后了,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失落更多还是高兴更多。
    王后这次出行,不算勇毅将军和她的部下,随行人员都有两千多。
    整个营地以大帐为中心散开,从里到外依次是贵人的帐篷,侍者、宫人等宠奴的木棚,以及奴隶们的草棚,还有车马牲畜等,整整齐齐一圈又一圈,看起来就像个小村子。
    苹是得宠的奴,与另外几个身份差不多的女奴挤在一间木棚里,一大早,得知自己换了主人,她不想给公子留下懒惰的印象,就早早的去管事那里拎了水罐,往庖屋这边来了。
    庖屋腌臜,在距离贵人们的帐篷很远的地方,由木头搭成。
    庖屋有门有窗,里面放着珍贵的食材还有上好的柴火与木炭,庖彘住在里面,平日里只负责给王后、公子做饭,每当他干活的时候,都会把门和窗关得严严实实,谁若偷看,被他抓住,就会一刀戳过来,保管刀刀见血。
    偷师被抓,活该如此,主人是不会管的。
    只是打一罐热水给公子洗漱,苹可不敢去麻烦他,甚至害怕被他误会,特意远远的绕着那里走。
    打水的地方在庖屋后面,那里有一排土石堆砌而成的火灶,那些架着陶鬲的是用来给奴仆做饭的,那些架着青铜鼎的,则是用来给贵人烧水的。
    灶上的圆腹三足带耳圆鼎带着盖子,烧水时盖上,才不会污了贵人的水。
    公子的鼎上带着芈氏的凤鸟纹,王后的鼎则带着一圈任氏的连珠纹,从小就学习怎么为贵人梳洗的苹很容易就能分清每一只鼎的区别。
    木屐踩着积雪,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响,前两日刚挨过打的苹走路十分小心,待到终于走到庖屋附近,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脸颊,喘口气正要对着不远处的草棚喝骂,让懒惰的奴隶赶紧起来为公子烧水,就见庖彘推开了庖屋的窗,笑着冲她招手。
    显然,与她一起被赐给公子的疱彘,心情也有点激动,一大早就起来干活了。
    #
    冷风卷着风雪,刮过空荡荡的原野,路过白景源帐篷的时候,千方百计的寻找细小的缝隙钻进来,“呜呜”声好似鬼嚎,吓得他刚冒了个头,又搓着眼屎缩了回去,不管鹿儿怎么扯,愣是拽着被子不撒手。
    这可怕的世界啊!
    没有空调!
    没有暖气!
    就连棉的保暖内衣都没有!更别说各种黑科技面料了!
    更可怕的是,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
    【啊!冷死我算了吧!】
    白景源恨不得嚎两声!
    “公子!快些起来吧!”
    昨夜阿瑟去找王后哭诉,被王后训斥之后,后半夜就没有回来,现在只有鹿儿一个,公子非要耍赖,他毫无办法,气得都快哭了!
    “公子您今日该学骑马了!不然冬狩之时,难道要驾车去吗?”
    楚地多水泽,野外并没有那么多适合驾车的大道,楚人一向喜欢骑马,若是驾车,根本就跟不上大部队!
    一听骑马,白景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哭。
    这种鬼天气,让他穿着这么宽松的衣裳,吹着冷风去骑马?
    杀了他吧!
    被窝里窝着他不香吗?
    他又不是八辈子没有骑过马,非得这时候逮着机会去作死!
    最近他都快被逼疯了!
    学礼仪学雅言还不够吗?竟然还得学骑马!
    过阵子是不是就该让他弯弓射箭了?
    给王后当假儿子,就非得什么都学吗?她就不怕他什么都学会了,不服她管吗?
    白景源都快气死了!
    穿越前活了三十几,都没有这么辛苦过,刚穿越的时候学楚言那么利索,不过是面临生命危险,现在好吃好喝的,有事逗逗小童儿,没事小童儿逗逗他,多有意思啊!干嘛还那么辛苦啊!
    那王后看起来很能干的样子,治国平天下根本就轮不到他!他怕是学得越多死得越快吧?
    鹿儿不知他脑子里装着的全是这些玩意儿,还在那忠诚的履行一名从人的职责,劝诫主人莫要懒惰。
    正拉扯间,任沂撩起门帘进来了。
    见白景源还在赖床,任沂挑挑眉毛,顺手就把那门帘挂在了勾子上!
    顿时,门洞大开,寒风猛的挤了进来!
    大泽之事犹在眼前,白景源瞬间就是一哆嗦!
    这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一刻钟后出发。”
    任沂接过宫人递来的坐垫,在那草席上坐了,开口就催。
    梳洗干净的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匪气,一双丹凤眼淡淡的瞥过来,十足的冷漠。
    白景源还以为这位把他送到这里就消失了的女将军,是特意来教他骑马的,虽然不想这么冷跑去学骑马,他还是听话的加快了穿衣速度。
    苹不情不愿的领着疱彘进来的时候,白景源正愁着时间不够了,怕是吃不上早饭,看到疱彘就像看到了亲人!
    “彘!可有干粮?”
    疱彘赖着苹,非要帮她端水罐,所为的不过就是到公子面前献殷勤!
    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公子与原来的公子不一样,他是习惯吃三顿的!
    以前主要是伺候王后,就算发现这一点,他也只能装看不见,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是公子的奴!
    公子年幼,好好照顾他,理所应当!
    见公子一见他就问,疱彘忙把怀里的布包掏出来,一层层的解开,露出最里头的竹编匣子。
    匣子里是四个小儿巴掌大的精巧烤饼,里面的馅儿是用腌菜和了肥肉沫沫做的,吃起来酥脆喷香!
    他怕凉了,刚从炉子里拿出来,就用细密的麻布连饼带匣裹了,再贴肉放着!
    就算冒着雪从疱屋走到这里,掏出来还热乎着呢!
    见白景源眼冒精光,就要伸手,任沂瞥了一眼疱彘,一把抢过那小竹匣子,几口就把饼给吃光了。
    饼的确很香很酥脆,是任沂从未吃过的味道。
    她再次看了疱彘一眼,见他胸膛发红,显然烫得不轻,对阿瑟昨晚的话,有了直观的认识,看向白景源的眼里,不由多了点什么。
    “等下你要骑马,现在吃了等会儿还得吐。”
    任沂难得的解释一句,白景源却想翻白眼。
    他又不是不会骑马的新手。
    但他不敢,只能认怂。
    疱彘见任沂抢了公子的饼,十分愤怒,却敢怒不敢言,白景源见了,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将军说得对,等下我要骑马呢!彘,你改日再给我做这个饼好不好?”
    疱彘低下头,顺从道:“公子想吃,奴奴随时都能做的。”
    白景源肚子咕咕叫,任由苹为他净面梳头,见疱彘还跪着舍不得走,想着冷落他不好,好歹他名义上已经是自己人了,就道:
    “下次莫要把这么烫的东西贴身放了,会烫伤的!你可以先让隶臣过来看看,若是我要吃,你再送来就好。”
    何必这样偷偷摸摸?
    王后才不会管这样的小事。
    疱彘应了,想问公子今日想吃什么,嘴巴又像是被漆黏住了一般,愣是张不开嘴。
    白景源这会儿眼睛早落到苹手中的彩色宝石串上了,自是没有发现他的纠结。
    “苹,这个发饰有什么讲究吗?”
    他能认出绿松石红宝石还有玉,却大部分都认不出雕的什么,实在太抽象了。
    “这是福禄寿喜宝石串,这是蝙蝠,这是葫芦,这是龟……”
    苹简单的说了几个好认的,想想又道:“公子莫要生怨,王后吩咐为公子做女公子打扮,是盼着公子快快好起来呢!”
    苹觉得公子慢慢好起来,多亏了这么做呢!病鬼肯定被蒙骗住了,才会离开公子去找别人了!
    以前她是王后的奴婢,这种话不好说,现在她是公子的奴婢,自然盼着公子与王后感情好些。
    公子还小呢!
    “啥?”
    女公子打扮?
    白景源相当震惊!
    不等他问,任沂舔舔手心的碎沫沫,一把将他捞起:
    “走吧!时间到了!”
    喂!到底怎么回事?这里竟然也流行女装大佬吗?
    白小朋友有很多问号,但没人搭理他,因为他被任沂夹在胳膊下,直接上了马。
    蹄声隆隆,大队人马一起离开营地,显然不是为了教他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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