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姬康被父亲姬允召回蓟都,忙于举行太子仪式之际。在秦国都城咸阳的秦王嬴稷,则陷入了烦闷之中。
    邯郸之战的失利,对于已经六十九岁的嬴稷来说,打击太打了。
    在函谷关下,秦国被迫与中原各国签订了协议,把嬴稷登基以来,几十年间浴血奋战,侵占的赵、魏、韩三国的领土归还给了三国。这对嬴稷来说,简直不能忍受。
    秦相范雎来到了嬴稷办公的大殿门口,看见嬴稷身旁的侍官令捧着一摞简牍,从秦王的殿内走出。
    范雎上前,对侍官令道:“侍官令大人,我王现在还在殿内处理公务?”
    嬴稷身旁的侍官令,与范雎的关系不错。
    回头朝殿内看了下,低声对范雎道:“范相,大王极其愤怒,刚才又杖毙了两个内侍。现在王案上都堆了几摞简牍,王上连看都懒得看了。相国,暂时不要进去的好。”
    范雎闻此,长叹了一声。
    过了片刻,范雎对侍官令道:“侍官令大人,你先忙吧!在下去处理点其他事。”
    没想到,此时殿内传来嬴稷的声音:“是相国么?进来吧。”
    范雎对嬴稷身旁的侍官令点点头,迈步走进了殿内。
    只看见在嬴稷身前的桌子上,前面堆放了几摞简牍。在王桌的后面,嬴稷正端着一酒樽,低头慢慢在饮。
    范雎眉头微皱,对秦王谏言道:“大王,虽我秦军在邯郸失利,退至函谷关内。但现在中原各国联军都已退却,我秦国大军数十万,正在函谷关内休整,马上就可重新恢复元气。”
    “大王,待我军休整恢复元气后,我秦国大军就可再伐诸国,把我秦国失去的土地重新夺回,恢复我秦国固有的疆域。我王如此颓废,这是何故?”
    嬴稷放下手中的酒樽,对范雎道:“相国,我秦国历代先王,无不以东出中原,统一天下为己任。到了寡人登基,西灭义渠,南扫楚国。北伐匈奴,东征诸国。”
    “而阻我秦国东进者,前有晋国,后有赵国。我秦国在数年前的长平之战中,寡人大军灭赵精锐四十五万之多,寡人以为这天下,已没人能阻挡我秦国东进,统一中原。”
    “但寡人着实没想到,邯郸一战,我军损兵折将三十五之多,元气大伤。相国,我秦国在邯郸可谓是大败呀!现在寡人年已近七十。相国,你说,在寡人有生之年,还能再统一天下么?”
    范雎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嬴稷如此忧虑,又躬身道:
    “王上,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做为秦相,我王把国事托付于微臣。微臣本应该替我王,处理好诸多事宜。臣虽为小人,但也甘为王上所用。”
    “王之心愿,在于统一天下;臣之心愿,乃出人头地。唯有王之霸业成,臣乃功勋方就。但现在我王烦忧,而微臣却不能解决此忧,故请我王治臣下之罪。”
    嬴稷则站起,来到范雎的面前,对范雎道:
    “相国,寡人明白了,今后不会再颓废了。此番邯郸之战失利,乃魏、楚、燕三国与赵国合纵,派兵攻击我秦国!才导致我秦国灭赵,功亏一篑。”
    “相国,按你之策,现在关东各国的联军已经解散,各自归国。我秦国暂时对燕、楚两国没有办法,但是否应该给魏国点颜色看看?”
    范雎见嬴稷终于振作起来,就回道:“王上,各国联军一散,韩王然就派使者来我咸阳,对我王言,前番出击我秦军,是万不得已!愿重新臣服于我秦国之下。”
    “可见,关东六国皆私心过重,不可能真正形成合纵之势,抗击我秦国。王上,现在我秦国大将王龁,已经率我大军数十万在函谷关内,休整完毕,做好了万全准备,随时可出击魏国。”
    嬴稷一听范雎提到王龁,半天无语。
    过了半响,才长叹道:“相国,王龁率军之才,离武安君远矣!其先率军在上党与赵军对峙三载,拿赵军毫无办法。武安君一到,马上就摧枯拉朽,坑杀赵军四十五万精锐。”
    “寡人又让他率数十万大军,攻打邯郸。历经三载,没攻下邯郸不说,反而在邯郸城下被联军打得大败,更折损我秦国大将蒙骜与司马梗。”
    “无怪乎武安君,在寡人面前如此据傲!相国,你说说,我秦国难道除了武安君,就再无其他良将了么?对了,武安君现在到阴密了吧?”
    范雎一听嬴稷又说到武安君,就知道秦王嬴稷对武安君,还是念念不忘的。
    就上前对秦王嬴稷道:“启禀我王,现在武安君还在咸阳城,并没去阴密去。”
    嬴稷闻听之下,不禁勃然大怒:
    “大胆!这个武安君简直太大胆了,居然敢抗拒王命,谁让他留在咸阳城内的?”
    范雎躬身言道:“大王,前番我王只是把武安君贬为士卒,并没有去其爵位。武安君以此为由,称身体多病,不能远行。按我秦制,贵勋如此,是符合我秦国律法规定的呀!”
    老头子嬴稷在殿内来回走了两步,沉思了片刻。
    然后对范雎道:
    “相国,既然武安君还在咸阳,你就去他府上见见他。告诉他,寡人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此番武安君能够带兵出征,讨伐魏国,寡人对过去之事一概不究,他还是寡人的武安君。”
    “如果他还不奉诏出征,你就宣寡人之诏于他,让他马上滚出咸阳,给寡人到阴密去,寡人今后再不想见到他。”
    范雎躬身领命:“臣遵诏。”
    武安君白起,以身体有病为由,待在府上,没有前去阴密。
    在府中也不出门,每天在书房看书,也自得其乐。
    闻听秦相范雎来府,武安君把范雎请到书房来。
    范雎来到白起的书房,跪坐在白起的对面,笑着对白起道:
    “武安君,多日未见,不知武安君身体可好点了么?”
    白起对着范雎冷冷一笑,言道:
    “相国,白起已是罪臣,有什么事情,就请相国直说。”
    范雎长叹一声,对白起道:
    “武安君,老夫与武安君二人,也许久没在一起喝过酒了!今日来武安君府上,老夫自备酒菜,可否能请武安君小酌两樽?”
    白起心中一惊,不知道范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无法拒绝。
    只得道:“自无不可。”
    范雎回头对门外道:“来人,把酒菜端上来。”
    不一会,范雎带的人,就在白起的书桌上摆满了酒菜,放下碗筷,退了出去。
    范雎把白起与自己面前的酒樽斟满酒,然后端起酒樽对白起道:
    “武安君,请了。”
    白起也端起身前的酒樽,与范雎两人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白起看着范雎道:“相国,此番汝前来,是给白起来送行的吧?”
    范雎对白起道:“武安君,是不相瞒,是走?是留?皆看武安君心意。老夫此番前来拜见武安君,是想请武安君率军出征,讨伐魏国的,不知武安君意下如何?”
    白起大笑,对范雎道:“相国,此前我王两次来请白起出征,白起都没答应我王。更何况白起现在已为罪臣,你想,白起能答应你么?如此,我王颜面何在?”
    范雎见白起如此,长叹一气,对白起道:
    “武安君,范雎想问,我王数次到府上请武安君率军出征,汝皆拒不率军出征,这究竟为何?难道不知道,此乃取死之道么?”
    白起端起身前的酒樽,一饮而尽。
    对范雎道:“相国,我白起也不瞒你,白起不愿出征,是因为白起对王上与相国你二人的做法,感到心寒。我白起从长平回咸阳后,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长平之战后,你范雎处于私心,劝阻我王,不让我率军趁胜夺取邯郸;而我王也害怕白起拿下邯郸,灭掉赵国,而功高震主。”
    “相国,白起一直想问王上与你二人一句,白起率我秦军,为秦国征战一生,攻城略地,杀人数百万,可有半点私心?”
    “但我王与相国你二人如此做法,却让白起感到心悲。我白起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所做的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是为谁而战?为何君之臣?”
    “白起乃一介武夫,杀人如麻,生死早已看淡。白起自回到咸阳后,也知道白起早晚有一天,必死于非命,白起也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呀!”
    范雎听完白起的此番话,把身前酒樽端起,也一饮而尽。
    然后,又给白起与自己面前的酒樽斟满。
    对白起道:“武安君,这就是你不如范雎之处?”
    白起一愣,看着范雎道:“相国,长平之战后,白起力谏我王乘胜追击,攻克邯郸。可相国你却徇私,害怕白起再立战功,于是力劝我王让我白起撤兵。相国,白起说得可对?”
    范雎点了点头,对白起道:“武安君,汝所说的一点不错。当时,确实是我范雎有了私心。但如你所言,我王圣明,如果我王不是对你有了忌惮,何须能听范雎之言?”
    白起见相国范雎如此坦然,自己也给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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