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冷川和琅千秋都已经修养的非常好了,两个人的状态更胜过从前,想来便是真的遇上了要挑事找麻烦的,也并不会有多少需要顾忌。
    他们二人向悯生个莲叶辞行,悯生倒是十分洒脱。想来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遇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缘分到了,便安排你们一起交个朋友,人的生命轨迹便有些许的重合在了一起。可是生命的轨迹从来都不是平行线,短暂的相遇过后,又会是新的分离,双方渐行渐远,各自在自己的人生当中起伏挣扎,等待着下一次的重新相逢。
    但是莲叶就很多情了,她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遇上了几个能说到一块儿去的朋友,不过只是短暂的快乐之后,他们便又要分别了。
    莲叶简直委屈透了,拉着银花的手简直都要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了。当然银花小姑娘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两个人虽然曾经因为“到底是琅千秋和聂冷川厉害,还是悯生厉害”这个问题吵过几次小小的架,但是两个人又都不是记仇的人,反正这种事情随随便便的说一说也就行了,大家都不会往心里去。
    少女的心事就是如此的波澜,她们情感柔软,渴望友谊又珍视友谊,到了分别的时候便总是情难自禁。
    悯生在她脸上轻轻的拿帕子擦了一把,低声安慰道:“有缘自会相见,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也都会有相见的一日。”
    莲叶哭的打嗝,呜呜道:“以后嗝……之徒真的还能见到吗?嗝……”
    银花向来都是个内敛的性子,她便是哭,也哭不出个声音来,只是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两只眼睛也是红彤彤的,时不时地掉下来一颗泪珠子下来,怪委屈的,但是她反驳了悯生一句,道:“天涯与海角相差的那么远,若非有心刻意,又怎么会能见到呢?”
    那边悯生忙着安慰莲叶,这边聂冷川和琅千秋也忙着安慰自家恶心这个小妹妹,琅千秋给她擦眼泪,聂冷川道:“有心自会刻意,若是想要见面,便是山海也阻拦不了。你和莲叶姑娘都并非寻常凡人,日后相见的机会自然多了去了,此时也大可不必这么哭哭啼啼嘛,不然等几十年之后,再想起来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都要笑死自己了!”
    悯生、莲叶、银花、琅千秋:“……”这个男人对上了琅千秋以外的人,真的很不会说话。
    琅千秋怒目相视,看着银花小姑娘一张委委屈屈,又不敢反驳的脸,简直是在心里臭骂了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一千遍。
    虽然她自己是很少经历这种场合啦,可是这个时候还是要看气氛说话的,气氛!气氛啊!聂冷川你不懂得看气氛吗?
    琅千秋拍了拍银花的脑袋,打了包票,道:“小银花,你放心好了,等姐姐我现在的事情做完了之后,就带着你再过来找莲叶姑娘玩,或者咱们也可以邀请她去老莲的竹林,你可以带着她认识金花,你们几个一起玩……放心吧,不会太久远的。”
    她现在手头里还没做完的事情其实还挺多,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找到聂冷川的龙角,除此之外,例如像是了结了自己和凤鸣山三长老那一派的恩怨,查清楚那个神秘的黑子女子的身份,搞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之类的……总之,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是搞不完的。
    不过琅千秋现在斗志勃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多了聂冷川修为的原因,她现在总感觉自己有几分暴发户的意思,就好像天塌下来也伤不着她分毫……总之,这种莫名其妙的心安感和自傲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莲叶和银花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尽管莲叶现在仍然是有些没有缓过来,一个劲儿的忍不住吸鼻涕。
    悯生道:“此次一别,不知道二位可还有什么打算?”
    琅千秋和聂冷川相视一眼,也没打算瞒着他,只是笑道:“先前不小心弄丢了一样东西,现在也该是时候将那东西寻回来了。”
    悯生微笑道:“那就先祝二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先去一趟无量宗,向无觉大师辞行。那日便是无觉大师让无法带我们过来的,现在我们要走了,也该告知他一声。”
    莲叶红着一双眼睛,气鼓鼓的表示,道:“那个无法,可不是一个什么心思良善的人,你们最好都离他远一点!”
    “叶子,不要对无法师叔无礼。”悯生轻声呵斥道,不过他面上倒是看不出来有多生气的样子,他偏过头来解释道:“叶子和无法师叔之间曾经有些不愉快。”
    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点头,他们曾经听过无觉讲了过去的事情,对这些陈年往事自然也有所了解。
    但是一提到无觉,悯生面上便多了几分恭敬,他此时虽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和无觉脱离了师徒关系,但是显然仍然对这个救了他、又将他养大、教给他本事、让他成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师傅十分的尊敬,他道:“二位去了之后,可代我向无觉师傅问好。”
    聂冷川道:“你自己为何不与我们同去?”
    悯生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悯生如今已经不是无量宗弟子了,哪里还有颜面再回去见师傅,便是舔着脸回去了,也不过是给师傅徒增烦恼罢了。”
    琅千秋耸了耸肩膀,道:“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跟你说一句,尽管我小时候给我师傅惹了不少的麻烦,也闯了不少的祸,但是我师傅从来都没有过不认我的意思。无觉大师和我师傅既然能成为朋友,那我想,他们两个在养徒弟这件事情上,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认同感。就像我师傅一样,在无觉大师心中,你永远都是他的徒弟。”
    琅千秋并没有太多的考虑,也许她这样对悯生说话就是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她和自己师傅的关系从来都是好的,亲密无间,从没有出现过一丝一毫的间隙,所以她并不是很能和悯生之间产生共情的感觉。
    再加上佛门的条条框框向来都是要比他们玄门多的多,各项清规戒律束缚着,相处起来也不去她们师徒轻松自在。
    但是她和悯生都是做过徒弟的,如果有一个好师傅的话,做徒弟的感觉应该也都是差不多的……也正是因此,所以她才会在临近离开的时候对悯生说这些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曾经是觉得这样一句话是很俗气的,因为她的师傅是何等的伟岸,又是何等的英勇,他站在幼小的她面前的时候,身形就像是伫立在这世间唯一的神一样……那个时候,她怎么会觉得师傅会死呢?她又怎么会料到师傅离开她以后的事情呢?可是如今斯人已逝,她如今再悔恨,再懊悔也没有用了。
    如今悯生还是有这样的机会的,也许悯生并不应该经历像她曾经一样的痛楚。
    悯生是个明慧之人,并不需要她过多的言语就能明白,他含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到底有没有想明白,但是总归他现在的表情并不像方才那样阴郁了。
    他行了一个佛礼,温声道:“多谢姑娘指点,我会牢牢记在心上的。”
    琅千秋和聂冷川便很快就离开了。
    来的时候是无法带他们一起过来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就已经用不上了,他们自己也已经认了路了。
    只是果然一离开草堂,就突有一行人突然跳出来,拦在琅千秋和聂冷川面前,义正言辞的指着琅千秋斥责道:“大胆狂悖之徒,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替凤鸣山除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贼人!”
    琅千秋:“……”
    真是流年不利,喝口凉水都要塞牙,聂冷川的身体刚好,还不等他们庆祝一下呢,这些人便跳了出来,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来回叫嚣着,实在是坏人心情。
    哼,他们哪里是替天行道,他们只不过是在眼馋凤鸣山那点可怜的赏赐罢了。
    见琅千秋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这边看,那些人顿时得意起来,道:“哼,琅千秋,你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藏了这么多天,现在总算是被我们兄弟几个捉住了,怎么,你无话可说了吧?”
    聂冷川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千,这些人吵得很,怎么样,你想不想看看我现在的实力?我去把他们结果了?”
    琅千秋笑嘻嘻的横他一眼,颇有些娇嗔的意思,也轻声道:“哼,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跟他们有什么好纠缠的?不管他们,直接把他们甩开,去无量宗,到了无量宗的地盘上,他们自然不敢再出现。”
    “好吧。”聂冷川点点头,颇有些失望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是想要在琅千秋面前表演一番。他忽然伸手直接将琅千秋打横抱了起来,得意的在她耳边提醒道:“搂紧我,既然说要甩开他们,那我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风一样的速度!”
    琅千秋吃了一惊,小小的轻呼了一声,不过很快便适应了,笑嘻嘻的搂住了聂冷川的脖颈,临走之前,还兴奋的跟那几个拦路的人打了一个招呼:“回见,诸位!”
    若是说以往聂冷川压根连非都不会飞的话,那他现在就可以说是一步千里。琅千秋想起当初费劲了方法去给他教如何飞行,他向来聪敏,却独独也就这一个学不太会,实在是让人当时耗尽了心里。现在,琅千秋被他抱在了怀里,耳边能听见风刮过的声音,但是聂冷川怀中却是平稳又温暖,她恍惚之间竟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聂冷川行动间极快,自然远远的就将方才那群拦路的贼人甩在身后,他们连忙来追,却是只能看着聂冷川的背影望之兴叹了,显然是没想到琅千秋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帮手。
    要说追那显然是已经追不上了,但是他们几个人自然也认出来他们二人去的方向是无量宗,无量宗向来是个“止兵戈”的地方,在那里自然不能大打出手,为今之计,他们也只能远远的追过去,想着守株待兔,等琅千秋从无量宗出来的时候,再守株待兔,想办法擒住她了——没办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如今的凤鸣山已经比不得琅泽上君还在时那样风光,可人家照样仍然是玄门中的一个大宗,此次发布追杀令,捉住琅千秋的重重有赏。她琅千秋确实是久负盛名,可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被下了追杀令的女人,就算是她身边有这么一个厉害的朋友,难道还能厉害的过他们多人围剿吗?想来任谁也不会让这入口的肥羊就这么给溜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此时当然不知道那群人心中的所思所想,虽然说他们意图只需要稍稍琢磨一下,也就能用想明白了,但是话说回来,又有谁愿意在一群杂碎身上动脑子呢?
    何况此时聂冷川在琅千秋面前漏了一手,尚正是自鸣得意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只摇头摆尾的花孔雀,要在琅千秋面前昂首露屁股摆弄风骚。
    他们又到了无量宗的那个石阶上,聂冷川胁裹着琅千秋像一阵风似的刮下来,落地平稳,他十分的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这个问题聂冷川问的当真是一派纯良,但是若是联系起来他们两个人方才的姿势,就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一些别的意思……总之就是琅千秋脑子里废料太多!
    琅千秋轻咳一声,看着聂冷川一副眼巴巴的求夸奖的模样,于是卖了个关子,道:“这个嘛……”
    聂冷川忙急切道:“怎样?”
    琅千秋这才微微一笑,道:“进步挺大,我很佩服!”
    于是聂冷川圆满了。
    无量宗守山门的仍然是上回来时见到的那个小弟子,他这回学聪明了,一看见这两个人,连忙道:“二位只管往里头有,现在住持师傅想来正在宝殿内呢!”
    无觉到仍然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他看了看归来的琅千秋和聂冷川,眼中一片平静,也不过问他们在悯生那边的情况。只是一双慧眼看了看聂冷川,就知道他们此行收货必定颇丰,他宣了一声佛号,微笑道:“恭喜聂施主,恭喜琅施主。”
    其实他们两个人此次过来,也只是来跟无觉辞行的,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
    两人简单的向无觉讲了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提到了悯养的花和他的生活状态,琅千秋注意到他听的非常认真。
    临近离开之前,琅千秋想到自己还有几件蛮感兴趣的事情,于是便索性一次性问了。
    第一个问题是,她比较好奇当初无觉为什么不让悯生学佛法六通当中的最后一项神通?还有到最后,他到底有没有彻底掌握六神通。
    无觉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张沧桑的脸上透出些回忆过往的神色出来,他倒是知无不言,道:“六神通当中,最重要的最后一通,‘漏尽通’,所谓第六种‘漏尽通’,断除见、思惑尽,不受三界六道生死轮回众苦,证得阿罗汉道以上的圣者,始得‘漏尽神通’。悯生已然生了妄念,已经不必再学习漏尽神通了。”
    佛门中人说话总是弯弯绕绕,但是琅千秋这一句算是听明白了。
    她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能否解答。我听说大师你如今早已经功德圆满,自可以立地飞升,只是你却说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因此才要一直留在尘世之间赎罪,这话是真是假?”
    无尘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其实老僧当年所犯下的过错,全在当年动的那一时杀念。”
    当年妄动杀念,在第一次见到幼小的悯生之时,因为恐惧他的杀神佛相,曾想将他丢入江中淹死……这一时杀念铸成过错,将他纠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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