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至今,交战双方都有一些诡异的举止,作为进攻方,领袖人物明明就在江南,却从没有打着亲征的旗帜,东藩府也始终不宣传燕王亲征。
    作为防守方,南宋朝廷一方,一开始倒是有人闹腾着要亲征。可是不久也没了声音,因为他们察觉到了燕王诡异的举动。
    宋军主力部署在上海周边,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后来发现燕王大军竟然也按兵不动,于是朝野都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做了许多猜测,最早的猜想就是燕王被架空了。但又无法接受这种猜测,李慢侯这种人怎么可能被架空?东藩府令出兵,是有燕王盖印的。又猜测,燕王是不是身体有了问题,毕竟是一个古稀老人,随时都可能死了。甚至有人猜测,燕王其实已经死了,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派兵封锁消息,也不敢发丧。甚至这场大战,都是因为突然死了,才发动的,东藩府可能担心燕王一死,内部混乱,给朝廷削藩的机会,所以决定先发制人。
    基于这些猜想,宋军主力不断聚集在上海周边,却不敢贸然进攻,万一不是这样,进攻上海,将燕军主力吸引到江南的话,临安就很危险。
    其实不管什么情况,宋军都会像金军南下时候一样,被动防御,消极抵抗,因为他们就是这个德性。从开国至今,就少有强势的时候。
    朝廷的种种猜测,很快就传到了民间,民间以讹传讹,长江南北都传言燕王已死的谣言,这种谣言又反过来影响了朝廷的判断,难道燕王真的死了?
    大战之中,敌人首脑死亡,怎么看都是上天垂怜,果然多行不义必自毙,天命是在大宋这边的。
    但宋军依然没有发动大规模反击,可在面对和谈的时候,他们却变得诡异的自信。大宋朝堂上,始终都有一批非理性的强硬派,别说现在了,当年粘罕、斡离不两路大军包围开封的时候,这批人都为数不少,鼓动的皇帝去劫营,将西军精锐骑兵葬送。
    此时綦业提出的所有要求,这种人基本不可能接受,他们不接受,而且站在各种大义的旗帜下,谁敢同意他们就弹劾谁,把朝堂当成了战场,搞的乌烟瘴气。一开始,綦业口气很大,他要求赵构让国,接着又提出划江而治,最后甚至愿意放弃已经占领的不少地方,只要求朝廷割让京西地区,但朝廷依然不肯同意。
    这让綦业陷入了巨大的政治困境中,他的军事计划是合理的,能一战灭宋自然好,如果不能,那就逐步蚕食,自古就是先中原,后荆襄,在淮南,最后渡江。他也按照这个顺序,逐级让步。
    但是朝廷始终不肯给他一个正面答复,倒也派出使者来谈,却愿意花一笔钱换东藩府撤军。一寸土地都不想让出去,可现在河北已经全部被东藩府控制,出于政治考虑,綦业甚至同意让保州等赵氏祖陵所在地继续由朝廷管辖,可结果还是不同意。
    綦业都不知道他到底该让步到什么底线,对方才肯同意,对此头痛不已。他错其实不是错在军事,他是兵法科才子,精通军略,常年统军,面对女真人、契丹人这些难缠的对手,也很少吃亏,他对作战有绝对的信心。他错就错在,将南宋朝廷的那帮官员,看做是跟他一样理性的对手。一个两个人或许还能讲道理,但一群观念各异的官员吵在一起,注定是群体非理性。
    但是恢复原状显然不可能,出兵三十万,浩浩荡荡,不可能没有任何收获。他们不是女真人,不可能拿朝廷一笔钱就退兵。綦业为了功业也好,为了他个人前程也罢,他都不能做出太大让步。
    河北自不用说,是不可能让出去的。包括开封、洛阳在内的两京地区,也不可能让出去。让出已经占领的徐州等地,已经要遭人非议。
    谈不拢就只能打,綦业调整作战方向,扬州暂时无法攻克,他开始将主力往西线抽调,猛攻荆襄地区。驻防这里的,主要是川兵,而且有大量新兵。还有一批光黄、舒蕲等藩镇的兵马,没什么战心。
    经过三个月的作战,荆襄地区终于被攻克。看到势头不妙的藩镇兵,迅速倒戈。阵前答应加入东藩,签订了东藩条法,成为东藩一员。田氏兄弟家族、林永家族保留了大量财富,他们手下的家将们,也保住了大量财富。
    长江以北,除了滁濠藩镇兵还在死守外,已经没有多少成规模的抵抗力量。但是此时朝廷依然不肯割让荆襄,哪怕荆襄已经失去。
    谈始终谈不拢,綦业只能选择采取其他方式。向攻占的军州派遣大量官员,迅速恢复这里的秩序。征召更多的兵力,用来维持越来越广大的占领区。同时开始加紧进攻扬州、真州等江北残余宋军。
    水师则牢牢控制长江水道,攻占荆襄之后,千里江面上,已经全是北方水师,朝廷水师经过多次水战后,已经被消灭。可渡江的时机却始终不成熟,一是后方不稳固,二是江对面一直有大量宋军。
    海战此时也终于打响了,相比陆战能够精密组织,海战几乎都是遭遇战。大规模集结的宋朝明州舰队和东藩上海舰队之间并没有爆发主力决战,但在广袤的大海上,凡是得知开战消息的双方战舰,一旦遭遇,都会爆发战斗。
    双方海军力量半斤八两,造船水平相当,武器装备相似,甚至宋军还稍有优势,因为宋军水师更加的野路子,喜欢用各种乱七八糟的火器,经常能收到奇效。东藩水师更加正规,武器装备比较正式,都是经过验证的可靠武器。这种差别主要是因为宋军水师中,始终有大量招降的海盗,而东藩水师对海盗没什么客气,见到就绞杀,投降的海盗都会卖到矿山里,因此海盗很少投降东藩。而这种小规模遭遇战,海盗往往比正规军精通的多。
    战事不仅仅在大宋和东藩之间爆发,两大政治实体是这个时代毫无争议的经济霸权,他们之间爆发战争,不到半年,就传导遍了全世界,引起了其他地区剧烈的冲突。
    南北朝时期,因为南朝陈国断绝丝绸出口,都曾引起东罗马帝国的查士丁尼大帝跟波斯帝国之间的大战,更何况现在呢。
    当大宋和东藩的大量商品,因为战争而中断出口后,世界许多地方开始出现经济危机。商业化程度越高的国家,受到的冲击也就越大。
    东罗马帝国的丝绸工业再次遭到冲击,这些年,哪怕开通了苏伊士运河,东罗马的丝绸工业也没有消失,虽然中国水力机械化生产的平价丝绸大量涌入欧洲等东罗马丝绸市场,但东罗马帝国反而因为能够更加廉价的大量采购中国生丝,扩大了自身的丝绸工业。尤其是在紫色丝绸等高端产业里,他们有传统优势。
    现在丝绸原料来源断绝,东罗马帝国的丝绸工业再次陷入困境,只能从中亚得到一些于阗和费尔干纳生产的生丝,陆路运输价格高昂,质量也不如中国生丝。
    一些依赖贸易的经济体,也深陷危机。依靠从苏伊士运河转运中国商品获利的地中海城邦共和国迅速遭遇经济危机,在贸易上很快就被欧洲国家压倒。不但波罗的海联盟这样的强大商业同盟,开始压倒地中海城邦国家,连葡萄牙、卡斯蒂利亚、阿拉贡等国家都开始压倒地中海城邦国家。欧洲的英法,也趁势占据了优势。
    城邦国家最大的优势是垄断中国、印度商品,最大的劣势是规模有限,无法发展出自己的手工业。因此一旦外来商品断绝,他们就没有了稳定的商品供应渠道。民族国家时代,这种纯粹的商业经济体注定要衰落。
    庞大的东方商船无法出海,不是商船被征用,就是无法装载到货物。大量海外舰队,纷纷抽调回国。东亚两大强权,在全世界范围收缩。这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带给了许多势力一次巨大的机遇。
    有的国家是被动填补这个空间的,比如陷入经济困境的地中海三大商业城邦,他们为了恢复东方商品供应,开始将原本主要往西航行的商船派往东方,通过苏伊士运河,前往印度和南洋贸易,来自中国的丝绸是无法得到了,但印度的棉布和南洋的香料,他们一定要控制在手里。
    依靠苏伊士运河分红而兴起的绿衣大食势力,经过一次激烈的角逐,控制西亚的阿尤布王朝成功吞并了埃及,萨拉丁这个英雄横空出世,此时看到控制运河的东方舰队归国,他迅速派兵控制了运河两端的港口,宣布将运河收归苏丹所有。萨拉丁并没有切断运河,因为他还指着运河给他赚钱呢。只是他收的税收要重的多,这进一步加大了威尼斯商船的成本。让深陷危机中的地中海势力,更加雪上加霜。
    西欧集团则开始向非洲西岸扩张,他们以前的贸易,主要是中转地中海势力转运的一些东方商品,现在地中海势力都陷入困境,从他们手里采购香料、棉布价格暴涨,所以葡萄牙等地的商人试图绕过非洲,亲自到东方采购商品。
    波罗的海联盟,则向美洲扩张,趁着两大控制美洲的霸主自己内斗,他们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深入加拿大一带的森林地区,直接建立了一些毛皮贸易据点。
    山中无老虎,猴子就要占地盘,没人知道这场战争会打多久,等战争结束,世界局势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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