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谋的大营,就扎在东梁河(太子河)流域一条支流南方,背山面河,虽然只有两万大军,可是兀术也攻不动,因为他还要分兵围困辽阳,只能派出两万兵力隔河相持。
    孙谋坚守不出,同时从背后的山地秘密出击,绕道打击兀术的辎重。这一带的婆速路女真,都投靠了挞懒,愿意帮助东藩军。
    辽河尚未完全封冻,但已经无法船运,只能通过陆地中转,在宋军的袭掠下,运输越来越困难,一时半会兀术是不会受困的,他在军营里积聚了足够多的粮草,他是宿将,早就趁着辽河运输便利的时候运输了足够多的粮草。反倒是从辽阳大营,往东梁河大营运输粮草更困难一些,因为这一段的骚扰更多。增派兵力很难,而且也是负担。为什么东藩军主力留在澄州,其实也是同样的原因,双方的运输都只能支持两万人的战斗。
    东藩军有一个优势是,去年跟蒙古人学会了制作肉干。蒙古人的肉干做的很棒,不是味道好,而是热量多。他们可以通过不断捶打压缩,将一头牛身上的精肉,变成人头大小,一个人背着就可以走。撕下一小片来,用水煮开,就能吃一顿。这样一颗干肉球,可以支撑一个人半个月的口粮。
    这大概是为什么草原民族可以漠南漠北往来自由,而女真人不行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成吉思汗的部队,可以远征欧洲,而耶律大石的部队,去了西域就回不来的道理,因为女真人也好,耶律大石也罢,他们都以活牛羊为食,赶着牛羊穿越隔壁沙漠,走不了一万里路。
    而且东藩军还食用大量咸鱼、泡菜,牛肉干和咸鱼提供蛋白质,泡菜能提供一些维生素,在加上一部分活牛羊,保证了冬季的口粮营养,营养勉强保证,口味当然就不能挑剔了。
    这样的冬季菜单,大大节省了运力。牛羊本身可以走,牛甚至还能驮着一些其他的物资,很少一部分人就能保证运输。粘罕强征可敦城,为了保证一万大军的粮草,在燕云强征了二十万民夫,而东藩军可以用一万民夫保证两万大军的给养,蒙古人更厉害,他们连民夫都不需要,士兵自己负责给养问题。
    因此双方在东梁河的对峙,虽然互相都劫掠对方的粮草,可兀术方还是很吃亏。因为战场上抢夺牛羊可不容易,牛羊受惊乱窜,抓不到几头。他们的粮食却跑不了,而且民夫还不可靠,一旦护送的军队被打跑,民夫要么赶着牛车跟东藩军跑,要么烧掉粮草跟东藩军跑,只要没人看着他们,他们就会逃跑。甚至还有晚上悄悄溜过防线,投向东藩大营的。
    如此对峙了仅仅一个月,到了十二月,辽河彻底冻死之后,兀术就撤军了。隔河已经没有意义,河面如履平地。与其在距离辽河大营几十里外跟东藩军对峙,不如放他们去辽河大营决战。
    孙谋却没让女真人如愿,他继续留在东梁河,只是派出了更多的马队,袭扰兀术后方。看来是没打算在冬季跟兀术决战,而是在等待春暖花开,辽河化冻。他已经出现在辽阳府境内,挞懒的哨兵站在高处就可以看到他的大营,这一定能让鼓舞挞懒坚守辽阳的信心。就让兀术和挞懒带领的女真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决战吧,孙谋一个浙江人,可吃不消辽东的苦寒,还是老老实实守在大营里,抱着暖炉,看看书,写写字。
    辽河一旦解冻,却月阵就能发挥巨大威力,水路协同,跟兀术野战,即便他们的铁浮屠也挡不住攒射的八牛弩。
    稳守不攻,也不是孙谋的主意,而是单穿的。单穿本就是弩兵出身,擅长结阵,十分稳重,稳的没有任何特点。
    十二月底,孙谋跟兀术没有交战,也没有迎来兀术的进击,反倒是迎来了挞懒的军队,他们出了辽阳。
    原来兀术撤军了,挞懒希望孙谋跟他联合进攻撤退中的兀术后队。这次孙谋同意了,双方合并,骑兵高达四万,猛扑兀术压后的一万后队,但可惜没抓住,这是一股疑兵,看着人不少,但大部分是民夫,少量女真兵看到敌人大军就跑了。
    民夫归了孙谋,粮草给了挞懒,挞懒直接烧了。他一点都不缺粮食,辽河流域以前每年向金上京提供粮食,现在向东藩出口,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和粮食。他囤积了很多,东藩还送来了很多,目前辽阳的粮食,足够吃一年。
    没能重创兀术,让挞懒很遗憾,但既然对方做了安排,就没有追击的机会了。兀术这一退,就不可能再回来,也回不来了。
    征发八万女真,僵持半年之久,征用的民夫,几乎穷尽上京人力,这样的战争兀术打不起第二次。而且没有任何收获,他回去大概要面临层出不穷的变乱和朝堂之争,没有任何精力南下了。
    这让压在挞懒心头数年的阴影散去,他也需要调整。兀术南下,将他逼的只能躲在辽阳府,这不是双方真实的实力对比,兀术动员八万人,挞懒之前也拥兵六万,双方战力对比差距不大,而且挞懒还是以逸待劳,可结果却处处被动,不是兀术的人更能打,而是挞懒的人无战心。正义性始终是他的弱点,兀术代表的可是朝廷,这让很多部落都心生异动,根本无法团结起来。
    所以挞懒才选择死守,不敢出城野战,担心有军队倒戈。现在他可以大胆调整了,这几年他已经用手段收服了大量部落,秘密处决了许多不放心的猛安谋克,但出于稳定,始终不敢大动。现在他地位已稳,不需要束手束脚了。该清洗的一定要清洗,他是有谋略的人,做起这种事来,只会比兀术更狠,更坚决。
    于是正月里,辽阳一带掀起了一股比天气更加严酷的屠杀,挞懒以战时的表现为由,清洗了十几个猛安,三百多个谋克,全都换上了他的人。激起的反叛此起彼伏,但都被挞懒轻易镇压。经过这次清洗,至少又死了上万女真人,但却让挞懒完全掌控了辽河流域。他现在手里依然有四万多女真精壮,兵强马壮!
    此时除了一些边地部落之外,辽河流域以前就被猛安谋克制组织起来的女真人,彻底摆脱了以前的旧制,军事化了。猛安谋克彻底跟以前的部落首领脱离关系,成为军政一体的官职。
    不但如此,挞懒还以安全为名,将各个猛安谋克的重要家属留在辽阳作为人质,有嫡子的留嫡子,无嫡子的留长子,其他家属可以陪同他们去地方任职。
    到了春天,挞懒将所有猛安谋克下放,让他们去一座座猛安谋克寨子屯垦,恢复农牧传统。只保留了一万精锐部队,继续留守辽阳。
    不是为了守辽阳,而是为了准备春季攻势,攻打咸平府。原本富庶的咸平府,如今已经完全凋敝,先是挞懒的坚壁清野,再是兀术的肆意破坏,挞懒打算夺取这里,也不过是将兀术势力驱逐出辽河流域,并不打算在这里发展。
    辽阳府已经足够他腾挪,咸平府基本上放弃了,哪里以后只是边地。
    只是一万人去打咸平府,未必打的下来,他需要盟友,他需要东藩军支持他。
    “曷苏馆女真人决定接受东藩府的册封。不知道左元帅有什么见解?”
    换取支持是有代价的,曷苏馆女真从来就是墙头草,他们占据的土地,位于辽河边缘,在辽国、高丽、女真之间,也利用这种强权的互相制衡,保持了自己。
    “曷苏馆女真本就不是女真正朔,本帅不会干涉的。”
    “婆速路的女真人都被你内迁了,高丽人对哪里有些野心。”
    高丽人不但有野心,而且已经行动了,开始从南岸的保州渡河,沿北岸修建了几个据点。但还没有大举入侵,因为这里有辽国时期修建的九连城,都在女真人手里控制着,少量边军守城,足以抵御高丽人。
    高丽人其实跟挞懒已经暗中接触,挞懒放弃婆速路已经很明显,高丽人希望能用财物换取这里。
    “燕王想要。自然要献给燕王!”
    “好。那就会盟,同攻咸平府。不过燕王要在咸平府设一个使馆,驻扎几千兵马!”
    挞懒沉思了片刻,虽然他只是将咸平府当做前哨站,可那只是一时的。他不可能永远窝在辽阳,等他恢复元气,自然还要跟兀术一较高下。
    可如果东藩在哪里驻军,他就更能高枕无忧,因为兀术更加不敢贸然南下,能让他更平稳的恢复。同时又会受到东藩的制约,东藩驻军这里,他就得顾忌东藩,会更加受制于人。
    有利有弊。
    “驻兵多少?”
    “三千!”
    挞懒点点头:“可以。”
    三千无伤大雅。至于驻军的原因,挞懒问都不问,如果对自己不利,问了东藩也不会说,如果对自己有利,没有问的必要。
    以他对东藩的了解,驻军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通商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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