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进行这些产业的时候,李慢侯并不在上海,而是制定了计划表,派人按部就班去做的。他根本走不开,战争都还没结束呢,他离开海州就是擅离职守,自己也不可能放心。
    海州的发展瓶颈很快就到了,基本上关税收到三十万贯的水平,就停滞不前。哪怕李慢侯订立的进出口规则十分宽松,给了海商最大的自由,但有通州这些后起之秀模仿下的竞争,海州的极限很快到头。
    而且很可能会慢慢下滑,因为登州、胶州也已经开港,已经开始截留海州到高丽的贸易路线。甚至开始截留海州跟辽东的销赃贸易份额。海州的地理位置真的太不利了。北有山东,南有江东,港口区位都比海州好了太多。
    李慢侯推动起来的大航海经济,惠及不到海州,海州只能作为一个内贸港口,为其他海港提供货物,成为大港口的腹地。论区位优势,甚至不及涟水军,至少哪里还有淮河流域作为腹地,只可惜黄河南流,扰乱了淮河水系,这个优势也很难发挥出来。
    当然海州要穷也穷不到哪里去,海边有盐场,内地大平原,水道纵横,交通便利,五百万亩土地,人口不到二十万,人少地多,而且灌溉系统发达,沃野千里,可以做到富庶,但很难发达。即便到了工业时代,这里大概也会发展滞后,因为缺乏煤铁资源,也很难成为工业中心。
    就在李慢侯为自己辛苦经营数年的海州的前途,有些忧伤的时候,市面上突然涌入了一批白银,让李慢侯短暂的动心。
    尽管在市场上抛售白银的势力做的很隐秘,如同走私一般,但李慢侯还是掌握了情况,因为大量白银涌入,市面上其他货币都会受到影响,铜钱陡然紧缺,连盐票、粮票的价格都抬高了。金价也在涨,就是白银在下跌,不用查就知道有人在抛售白银。
    突然抛售白银,除非是手里的银子多的没处花,否则这种贵金属一般都是储藏起来的。
    李慢侯明白,按照自己的消息,福建人在日本找到了银矿,并开采出来了。特意找到海州这个自由,又偏僻的地方抛售,目的还是走私铜钱。然后带去日本采购货物,冲抵跟金沙等日本高值产品的逆差。
    李慢侯设立了专门的机构,专门负责采集从每一艘日本返航的商船上的信息,这让他了解了大量日本的情报。日本此时的情况,落后到跟李慢侯的常识有些冲突。一方面大化改新模仿唐朝,建立了中央朝廷机构。李慢侯还以为日本已经进入封建时代,跟高丽差不多。但社会发展这种进程,比想象中要复杂的多。日本人揠苗助长的结果,并没有让他们的社会进程直接拔高到唐朝的水平。
    可能他们高层的智力水平已经达到了唐朝人的水平,但底层完全跟不上。日本没有铜钱,还以为是日本不会铸造,谁知道并不是这样。一个能从唐朝学会武士刀锻造工艺的民族,没道理学不会铸造铜钱,历史上他们还真模仿唐朝铸造过一批铜钱,可完全没用。因为日本经济还没发展到对货币有需求的程度,民间习惯以物易物。乃至日本国内的铜钱,完全是作为一种给贵族和官员发赏的工具。老百姓都以为铜钱是宋国产的,将铜钱叫做宋钱。
    连印第安人都知道使用贝币呢,日本人竟然在以物易物,这确实让李慢侯没想到。
    经济发展处在这种水平层次,显然不可能有太大的贸易需求,日本人对宋朝的商品,主要是他们的权贵需求。比如书籍,药材,丝绸,瓷器,都不是给普通民众准备的,包括日渐形成的武士阶层,此时还很落魄,甚至连一双靴子都穿不起。
    民间不适用货币,同时也说明民间内部商品交易规模很小,普通农民可能满足于衣食无忧,不追求其他的享受。男耕女织就足够了,也不需要别人的商品。最多也就是食盐和铁器需要交易,而官府又学会了专卖,官府收税也不收货币,直接实物。
    如此粗放的经济体系,显然不可能诞生出外贸商品,至少是优秀到足以征服大宋市场的优势商品。除了日本刀、折扇之外,也就是漆器勉强入眼,而这些的贸易规模都不大,反倒是木材规模不小,福建许多寺庙都是用日本木材建造的。福建人记载说“日本多产杉木、罗木,长至十四五丈,径四尺余,土人解为枋板,以巨舰搬运至吾泉贸易”。
    可是木材是一种低值商品,同样不足以冲抵丝绸、瓷器、药品的逆差,日本人就需要出口金沙。于是在贸易关系中就形成了日本向宋朝出口贵金属金沙,宋朝商人向日本走私宋朝铜钱的贵金属交换现象。
    由于日本白银流入,让李慢侯刹那间想到将海州打造成日本白银输入港的想法,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海州发展不起来,是因为没有优势。用政策辅助,没有什么意义。更高效的做法,是在最有优势的地方进行最有优势的活动,海州的优势就是为其他港口提供粮食、原料,而不是自己作为一个进出口基地,那样是限制贸易的。
    如今福建人在海州倾销白银,只不过是他们需要走私铜钱,用白银换铜钱,而海州开了这个口子。但不止海州开了,通州也开了。很快通州就会接过白银生意,海州还是发展不起来。
    跟打仗一样,在海州跟通州进行贸易战,注定要输。但在上海就不一样了,通州有盐,有扬州等江北手工业中心;上海有丝绸,有苏湖这样的江南手工业中心;上海与通州的竞争才是对等的,两强相争,才能容易开发长江黄金航道的潜力。
    所以看到这种情况之后,李慢侯立刻让侯东关注,告诉侯东,可以邀请这些福建人去上海倾销一下白银,上海哪里也可以大胆收集铜钱,哪里是公主的食邑,哪怕是朝廷的官员管辖,但公主罩得住。
    一旦上海金融业发展起来,而朝廷又能跟李慢侯集团保持互信的话,李慢侯是不介意将扬州的粮票市场搬到上海的,毕竟苏湖熟天下足,粮票在上海更有发展潜力,扬州在盐业的优势地位更加突出。
    这样,江南粮票,江北盐票,李慢侯的金融工具独霸两岸,财源自然滚滚而来。
    放弃继续在海州低效的投入资源之后,李慢侯将下一个目标也没有放到上海,而是继续向北,转到了登州。上海的优势,不需要他可以投入,只需要将在扬州、海州试验过的商业管理模式逐步复制过去,上海就能发展起来。需要李慢侯投入精力的,正是登州。
    这里本就是宋朝通高丽的贸易港,现在不仅仅有贸易地位,更有军事和战略地位。李慢侯需要登州这个后方,用来作为遥控辽东的基地。
    作为基地的话,就需要李慢侯更强有力的掌控,目前登州知州虽然是他任命的姜滑,朝廷也承认了这个任命,补足了程序。但是毕竟没有藩镇更加自由,所以李慢侯希望至少将登州藩镇化。
    于是向朝廷请奏,希望撤销徐豪藩镇,将徐豪镇抚使移镇到登州、莱州、潍州、密州四周,这四周密州是山区,面积广大,山地也广大,潍州很小,主要就是登莱比较有价值。用徐州、亳州两个目前对朝廷来说极为重要,位于江北到两京的通道上的州来换,很划算,加上李慢侯的理由很硬,那就是备边,登莱潍齐青等州都是直面女真人统治区的边境州郡,又很残破,用藩镇抵御,朝廷不需要往这里投入。
    于是朝廷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这样牛仲就移镇山东。对朝廷来说,这还是一个良好的模式,那就是可以逐步形成惯例,将难缠的江北藩镇逐步北移,让他们一直处在对抗女真人的第一线。李慢侯的请奏,开了个好头。
    朝廷也知道,李慢侯对一些藩镇影响很大,包括林永在内的大多数藩镇,都曾是李慢侯的部署。现在朝廷里已经没人相信李慢侯是被林永这叛军头子架空的小受了,知道李慢侯一直就很强势,而且强势到可以统领林永、徐明这样桀骜不驯的西军叛将。
    所以朝廷不但同意了牛仲移镇,看到李慢侯意图的赵鼎,还将沂州并入了李慢侯的藩镇中,并给李慢侯写信商讨是否可以让薛庆移镇。说是商讨,其实就是在征求李慢侯的意见。李慢侯如果同意,朝廷一纸调令,薛庆肯定就从了。不从朝廷就可以征讨,朝廷已经发现,薛庆是江北藩镇中最弱势的,而且十分依附李慢侯。赵鼎还表示,山东的兖州、齐州、淄州和青州也需要设藩镇,但朝廷已经不在开设新藩,如果薛庆可以移镇,可以用高邮、天长军两地,易山东四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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