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李慢侯加官进爵了。
    此前她身上的官职是湖州防御使,这是他要求的南方的武官,公主按照这种要求讨要,结果给了这样一个寄禄官,纯属糊弄人;还有武功大夫这样的官阶。这次给他加了一个骑都尉的勋,还有一个游骑将军的散官。
    这些都是有官无职,他的本职,依然是护军统制这样一个非正式的职务。加这些官衔最大的意义只是增加俸禄罢了。
    这不是李慢侯高兴的原因,他高兴是因为他前段时间剿匪,几乎全军出击,立了许多功劳,报功的文书递上去,迟迟没有下文,这次总算都批下来了,他手下突然多了十几个各种郎君,主要是保义郎、承节郎、承信郎这三郎,是五十三阶武职的倒数后三名。
    所以他高兴,是因为手下得到了封赏,他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他高兴,是因为上次跟王渊和刘光世喝酒,受到他们的启发,知道打仗得到嘉奖,对一般武将来说,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才是他们的最大追求,连王渊、刘光世这样的大将都不例外,或许只有岳飞这种已经将精神追求上升到信念的武将例外。所以岳飞才选择跟着宗泽,不断的出击,却一直只是小官,跟他同时起步,且境遇相似的韩世忠却跟随了赵构。
    带回如此高兴的消息,却还要挨板子,找谁说理去。
    校场上,一张刑凳前,李慢侯黑着脸,脱掉了衣服,然后捂着自己的裆部,慢慢趴在长条凳上。
    “打啊。愣着干什么?”
    转头向将执行的都头喊道。
    都头没想到是玩真的,就随口提了一句,结果李慢侯明确表示,法无例外。
    “没吃饭啊?用点力,挠痒痒一样!”
    都头刚试探的打了一下,李慢侯就骂起来,都头也来了脾气,狠狠的打了起来。
    李慢侯这次一句都不敢说了。
    皮开肉绽,胳膊粗的军棍打人,不是闹着玩的,打完他已经感觉不到屁股的存在了。
    让人扶起来,哆哆嗦嗦穿好裤子,又让人扶着回自己的帐房,老实趴着。接着将一个个军官叫进来,将朝廷给他们的官册给他们。
    这群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也不知道是被李慢侯严于律己,把自己跟他们一视同仁的行为感动到了,还是因为终于当官了,磕头谢恩之后,被心情不好的李慢侯赶了出去。
    下午公主府的张喜儿来了,李慢侯对她也没好气,直言没时间写故事,他以为是公主来催稿了。结果张喜儿骂她不识好人心,她是替公主来送金疮药的。
    很快李慢侯就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张喜儿给他上药比打棍子还疼。
    擦完药后他才反应过来,公主怎么知道他被打板子了?
    莫非一直盯着他的动向,既然一直盯着他,自然该知道他修改军规的事情,为什么要灌醉他?
    突然他觉得,这都是阴谋!
    张喜儿还带来一些好消息,或者是坏消息,皇帝确定要驾幸扬州了。这不算什么好消息,皇帝离开南京,势必造成恐慌。可相比皇帝被包围,造成的损失更小。另外赵楷到了扬州,根据他这两年的表现,怎么也比赵构要强的多,不至于仓皇逃跑,引起彻底的崩溃要强。有秩序的撤退,肯定也比临时的逃跑,更容易收拾局面。
    好消息背后总有不如意的成因,李慢侯已经习惯了往坏的方面想,是这段历史给他的阴影太深刻了。上次想着赵构会来扬州,结果很快就来了。这个赵构简直是风向标,恐怕他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现在皇帝也要来扬州,恐怕背后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难道金军打过来了?
    可惜张喜儿什么都不知道。
    这让李慢侯焦虑不安,周围的匪患持续恶化,李慢侯却收紧了兵力,现在出去剿匪的,已经换成了赵构的部队,主要是王渊在负责这些,王渊是帅营都统制,节制所有兵马。他的人打土匪还是有一套的,而且也比较积极,因为打土匪能有一些缴获。
    强忍着痛楚,傍晚就让人准备了车子,将他送到了公主府,他需要跟公主聊聊。他收不到的消息,公主府往往能更先收到。
    结果两个公主也说不出来原因,只说皇帝发来谕旨,让他们做好接驾的准备。最近还发运了一批御用之物,都已经派人在公主府安置好了,就差皇帝前来了。
    “最近可有什么大事?”
    李慢侯问道。
    两个公主摇了摇头,赵嬛嬛说道:“大事倒是有一件,听闻衍圣公要来扬州。”
    衍圣公就是孔子嫡系传人,宋朝封为衍圣公,是天下仅次于王爵,甚至比一般王爵待遇还好的贵族。
    衍圣公要南下,这意味着曲阜受到了威胁,甚至可以说孔家人认定曲阜守不住了。
    地图在李慢侯脑子里转了一遍,他虽然背不下详细完整的山东地图,也没有这么详细的地图给他背,但他去楚州以北剿过匪,大致知道曲阜位于徐州北部,如果金兵占了哪里,说明徐州危险了,一旦金兵打到徐州,就有能力切断皇帝南下杭州的通道。
    “糟糕了!你们快上书皇帝,就说金兵可能偷袭徐州。让皇帝尽快来扬州,别准备了,轻装快马赶紧来吧。”
    两个公主也害怕了:“不至于吧。这几日收到的消息,金兵尚在济水以北。各州县都在卖死抗击,金军寸步南下啊!”
    公主收到的消息,一方面来自南京宫廷,一方面来自扬州官府,这代表着目前的两股政治力量,李纲代表的官僚集团和赵楷代表的皇权集团。但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可能比这两方消息更准确,那就是康王赵构集团。尤其是来自北方的消息,很多都是先由康王转给朝廷方面的,赵构为了留在南方剿匪,极力贬低金兵的威胁,极力夸大匪乱的祸害,一边不断说金兵不会南下,一边拼命说匪乱祸乱两淮。
    这一定程度上麻痹了当前的朝廷,加上李纲跟皇帝目前的关系有些紧张,双方在议和问题上僵持不下,导致对抗金的态度很难统一。
    李纲跟皇帝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粘罕刻意制造的,但康王赵构显然间接帮助了粘罕。
    李慢侯叹道:“恐怕金兵早就南下了。康王身边有高人啊!”
    几天前,康王一行突然就奔赴扬州,见过两个公主后,就搬去了大明寺,这几天一直都很低调,深居简出,也不惹事,也不问事。
    赵构当时在楚州的时候,李慢侯就奇怪,现在看来,恐怕是躲避金兵南下。留在楚州是在等待局势明朗,突然南下扬州,肯定是得到了准确的消息。金兵在山东清河以北地区,确实遭到了极其顽强的抵抗,数十位文武官员战死,多座城池抵抗了几十天。包括现在,其实在遥远的宋辽边境附近的中山府依然在据城死守,比太原坚守的时间还长,如果从宋金战争开始算起,已经在两国边境地带坚守了两年多了。
    金军从去年冬天开始,就在大名府周边一带作战,每座城池似乎都能坚守很长时间,接着金军屠城泄愤。十月初,金军刚刚攻占了濮州等地,即便要南下,挡在他们面前的城池还有很多,如果走梁山泊以东,要经过东平府、袭庆府、藤县,然后才能到徐州和淮阳军,徐州是李纲打造的沿河帅府,储备了海量物资,而赵构南下之后,将韩世忠放在了淮阳军,这意味着只要金军从梁山泊以东绕道迂回,赵构肯定能立刻得到示警。如果金军走梁山泊以西的话,道路非常不好走,因为黄河泛滥,泄入梁山泊,这里是一片泽国。
    李慢侯确信金军应该是进入东平府了,尽管还很远,赵构胆子太小,他需要防备金军长途奔袭,毕竟金军可是有放着河间府、中山府不打,直接南下开封府的旧例的,还不止一次而是两次,并抓走了两个皇帝。
    “金军应该是刚刚进入东平府,惊扰了孔府,衍圣公才要南下避祸。至于朝廷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可能是担心引起谗言!”
    孔子的后代都要南逃了,这政治影响太坏,赵家人保护不住孔子陵墓,跟保护不了赵家祖坟性质都相当了。
    真实的消息李纲率领的官僚集团高层肯定知道,赵构肯定也知道,唯独没有告诉皇帝赵楷,而是秘密行动,公主府只收到了一些风声。李慢侯也许只是瞎猜,或许官僚集团和皇帝的关系也没那么糟糕。此时让皇帝南下,是很有必要的。只是李纲不认可,所以向皇帝善意的隐瞒了衍圣公南下逃难的消息,以免吓跑了皇帝,引起整体崩溃。
    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消息严重不对称,这还是有公主一直跟皇宫保持联系的情况下,他都无从判断,可想而知当金兵真的突袭两淮,到时候民间该有多么慌乱。
    公主表示立刻会给皇帝写家信通报情况。
    正事处理完了,李慢侯得处理点私事了。
    “有件事想问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灌我酒?”
    两个公主相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果然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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