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尉府,何瑾明显感觉出这掌管天下兵马的公府建筑,布局建造方面比司空府肃穆威仪多了。偌大的广场上尽是雕刻着征伐的壁画,还有一座座形态各异的石俑,给人强烈的压迫之感。
    不过,这次广场上却没有了油鼎。虽然侍立的卫兵比司空府更多,却也不摆什么刀门阵了。
    看到这等变化,他不由暗笑一声。
    随即,又将自己的发髻弄得更乱一些,甚至还从地上抹了一把灰在脸上,然后才对着李儒言道:“烦请李博士带路引见......”
    李儒目瞪口呆地看着何瑾的小动作,下意识想告诫他衣冠不整,可是对董卓的不恭。
    可随后眼眉头微微一蹙,瞬间明白了何瑾的小心思,揶揄道:“你这小狐狸,心眼儿倒是不少......”
    何瑾也不脸红,反而还白了李儒一眼,回道:“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到堂前解下佩剑的时候,何瑾便看到吕布已到了堂中。而且看样子,应该跟董卓已有过一番对话。
    不过,董胖子的神色明显烦躁不已,于坐席前来回踱步,也根本懒得看跪坐地上的吕布一眼。
    到了李儒和何瑾见礼后,董卓甚至都直接摆手打断,怒问道:“何瑾,莫非以为老夫不敢杀你不成!......”
    这话杀机毕露、毫不掩饰,立时让一旁的吕布得意了几分。
    何瑾却慌忙一个大礼,惶恐言道:“太尉大人统御天下兵马,威势可贯日月。在下不过一介白身,于太尉足下不过一蝼蚁,太尉若想杀在下,不过弹指之间,在下焉能不怕?”
    “嗯?......”董卓踱步的身子不由一停,显然没料到何瑾上来就认了怂。一时错愕下,他都有些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想了想才又喝道:“那你可知错!......”
    “在下知错!”何瑾当即又是一礼,道:“太尉大人日理万机,为天下大事操劳不已。可在下却还孟浪闹事,惹得太尉大人百忙当中,还要解决在下与吕都尉之间,这点鸡毛蒜皮的冲突......”
    说着,他的眼眶似乎就泛红了,道:“一想到太尉如此身居高位之人,还会惦记在下这等小事,胸中感动翻涌不已。愧疚及崇敬之情一发不可遏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话落下,李儒和吕布两个人直接就惊了:何瑾,我们知道你不要脸,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要脸!
    这等肉麻夸张的吹捧之词,你怎么就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出来的?
    而董卓显然对这等马屁攻势没什么免疫力,闻言后脸色都涨红了,原本愤怒的胖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唔......总算有个知道好歹的。老夫真是一想起你这家伙惹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草民惶恐,草民愧疚不已......”何瑾就第三次叩首,并且这次还直接叩下去,然后都不起来了。
    董卓见状,不由厌恶地瞥了吕布一眼,随即满意地看向何瑾,道:“别光说好听的,既然知道错了。老夫来问你,错在了何处?”
    “错在了不知太尉这般看重在下,若在下早知如此,必会圆滑地解决东市一事,不给太尉大人添乱。”
    “义父!”这个时候,吕布可再也忍不住了:要是让这小子一直说下去,自己可就彻底输了!
    感受到压力下,他也开动了脑细胞,组织着语言道:“这何瑾不过一介白身,竟敢当街杀孩儿部下。孩儿的部下可就是义父的兵马,他如此所为,可是将义父放在了眼中?”
    说完,吕布还自我感觉不错,也学着何瑾之前的样子,深情呼唤道:“义父,万不可被这小贼花言巧语给蒙蔽了!”
    可惜他这样的转变,已显得有些迟了。董卓也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吕布是山穷水尽之下,才违心换了态度?
    刚来的时候,那可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强烈要求自己为他作主。那架势,几乎都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
    由此,董卓便选择继续晾着他,又向何瑾问道:“奉先的话,你可听到了?”
    “听到了......”何瑾就跟吕布一点不一样,半分都不逆着董卓,道:“吕都尉的话也有些道理,在下虽乃故大将军之子,却不过一介白身。”
    “纵然看到那士卒犯了军纪,还要当街杀人,也当制服后交给有司处置。然在下毕竟年少激愤,没忍住就当街处置了那人,还惹得太尉劳心询问,真是罪该万死。”
    而这个时候,董卓也听明白了,蹙眉道:“你的意思是,一点都不觉得杀了那兵卒有错,只是觉得劳烦了老夫,才心中不安?”
    “劫掠商铺、祸乱京城,败坏太尉大人威名,那等不法之徒杀就杀了,何错之有?”此时,何瑾就一扫刚才的恭顺,昂然抬头目视董卓言道。
    吕布愈加意识到形势不对,赶紧见缝插针道:“义父,休要听他狡辩!他分明就是没把义父放在眼里,才敢那般肆意妄为......”
    “住口!”董卓却不待吕布说完,便恼怒暴喝一声,意有所指地言道:“谁对老夫忠心,谁又根本没把老夫放在眼里,老夫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清!”
    事实上,对于董卓来说,不管是吕布还是何瑾,杀一个兵卒杀也就杀了,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想要的,就是在自己焦头烂额之际,别他娘的还给自己找事儿!
    毕竟,一个是何家的余孽,另一个为了珠玉宝马、荣华富贵就将旧主砍了脑袋,都是半斤八两的货色。
    要不是觉得两人都对自己有用,董卓的处置方式就是一刀一个小朋友,直接剁了这俩家伙的狗头,省心又省事儿。
    这等前提下,谁的态度好,谁自然就合董卓的心思。
    当然,也不是光怂就行了。唯有向何瑾这样有本事、有个性,说话做事有条有理,还处处顾及他老董的人精儿,董卓才会越看越顺眼。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何瑾说那些兵卒的作为,败坏了他董卓的威名。
    董卓的确一点都不在乎兵卒的性命,或者雒阳百姓的看法。但他却在乎,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如今他要废立皇帝,还要操心那些收拢兵马的忠心......要是在这等节骨眼上出事儿,董卓不但会剁翻吕布的一个曲,还会马鞭子直接抽吕布。
    想到这些,他心中就有了决断:“二公子此事做得不错,老夫也是这个意思。”
    说完便看向吕布,恼怒言道:“奉先回营之后,好生处置那些为非作歹的兵卒。还有......若再让老夫闻知,你寻二公子生事,休怪老夫不念父子之情!”
    “义,义父?......”直到这个时候,吕布还不知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闻听这等偏心的判决,当即有些情急。
    可董卓那等暴躁脾气之人,哪会在这等鸡毛蒜皮的事上费功夫。见吕布竟然还敢不服,当时作色道:“吕奉先,莫非听不懂老夫的话不成!......”
    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父母喊你全名的时候,就表明他们已动怒了。而在汉代董卓这样连姓带字的称呼,虽还没有直呼其名那般无礼,却也是耐心被耗尽的表现。
    吕布再狂,也不敢在董卓面前狂,只能满面羞愤地回应道:“喏,孩儿知道了......”
    李儒就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想到何瑾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吕布,心下自是觉得出乎意料。不过,同时他也疑惑:事情,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这小子费尽心思整这么一出儿,便如此虎头蛇尾?
    当然,是......不会的。
    就在董卓等着两人拜谢告辞的时候,何瑾便一脸古井无波的模样,道:“太尉大人如此判决,治标不治本。”
    “在下此事过后便一直在深思,又得李博士指点后,有了些浅陋之见,不知当不当向太尉言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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