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太子回南京
    十月的南京已经有些清冷了。
    但是燕子矶渡口上,却一点也不冷清。
    这样的场景,在今年的燕子矶渡口已经有个四次,第一次是朱祁镇到南京,第二次,是朱祁镇立即南京下江南,第三次,就是数日之前,朱祁镇再次回到了南京。而今是太子来了。相隔数年之后。
    太子再次来到的京师。
    这一次来的不仅仅是太子。
    因为南洋与西洋地区都不是太太平的。故而太子带过来的人,文武并不是太多的,毕竟南洋与西洋都要有人留守,平江侯陈锐,南宁侯毛锐,西宁侯范广,都镇守西洋各地,而南洋由英国公张懋驻守。
    在很多人看来,在太子回京之后,代替太子节制南洋地区的,就是英国公张懋。
    文官带来的也不多,唯有刘大夏为首的太子府官员,至于杨廷和等人,都被安插在各地镇守。
    即便如此,太子带来的人也不少,护送太子从南洋返回的船队大概有万余人。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太子受到的保护规格,其实并不下于朱祁镇。
    只是太子带来的水师,大多数都停在松江水师驻地。
    毕竟,没有让太子大军进驻京师的说法。虽然南京仅仅是陪都,太子在长江水师的护送之下,除却随行人员,仅仅带了数百护卫,还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员,比如缅甸,阿拉干王室的重要成员,还有孔雀国,白古,东吁,狮子国等大大小小国家的使臣。居然有千余人之多。一并来朝贡天子。
    这也是作为太子功绩的一部分带来的。
    太子来到南京,朱祁镇自然不会亲自迎接,毕竟在儒家之中,没有父迎子的规矩。不过太子就是太子,迎接太子的人,是以内阁大学士丘浚,南京留守王恕为首,武将以魏国公,石彪为首。
    好一番热闹就不细说了。
    太子被迎上马车之后,皱眉对身边的刘大夏说道:“王公是对我有意见吗?”
    王恕虽然得罪了江南士绅,但是却得了天下清誉,身负天下士林之重望,太子今日有机会见到,自然要好好拉拉关系,只是他与王恕寒暄几句,说的都是客套话,却让太子隐隐约约有一种话不投机的感觉。
    他实在不明就里。
    刘大夏说道:“殿下收心,而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一会儿,就见到了陛下,这才陛下要担心的事情。”
    太子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平复自己的呼吸,说道:“见了父皇,要说些什么?”
    刘大夏说道:“殿下不用担心说什么,以臣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等会儿,一定会考教殿下的,殿下到时候不要说不上来就好了。”
    太子其实也知道朱祁镇最可能说些什么。毕竟朱祁镇一路过来,对封建大吏,都有一番考教,太子虽然是儿子,但是身上封疆大吏的属性依然在,甚至因为是太子,对他的考教只会更加严厉。
    所以,太子此刻,不像是去见多年未见的父亲,好像是临阵磨枪去见考官。
    朱祁镇在南京紫禁城之中接见了太子。
    父子相见,却不像寻常父子那么热情,反而有些拘谨与冷清。
    朱祁镇内心之中是有气的,他生气于太子对一帮商人的纵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也没有太多热情。而太子内心中是有事的,更是如临大敌,如对大宾。如君臣相对,却没有多少父子温情。
    正如刘大夏说眼。
    朱祁镇直接开始询问太子南洋种种问题。
    朱祁镇首先问道:“你襄王叔而今如何?”
    太子说道:“麓川残破。襄王叔有些承受不住,已经卧床多日了,襄王世子一直在照顾。儿臣也将阿瓦当地百姓拔给襄王叔不少,用以填充麓川之户口,只是儿臣以为麓川的情况,没有十几年,是难以恢复了,儿臣以为朝廷当给予襄王叔一些拨款。毕竟襄王叔也是忠于王室。”
    朱祁镇说道:“已经在做了,朕在出京之前,已经派人去麓川巡查,并计算出一个数字来,由内库出钱,不能亏待大明有功之臣。”
    太子笑道:“儿臣的确不如父皇思虑周全。”
    朱祁镇随即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于南洋军情民情与藩王种种事务,还有韩王藩而今的情况等等。
    太子一一对答如流。
    太子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或许不如当代很大臣那些才学惊艳,常有惊人之举,但是做事踏实,为人持重,在很多事情上,谈不上是滴水不漏,但是该知道该明白的,也都明白。毕竟他也在南洋几十年,一步步将南洋与西洋开辟出来,如果没有一定的能力,即便麾下有大量的名臣战将,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朱祁镇内心之中微微点头,这个答案与他心中太子是吻合的。
    朱祁镇对太子的能力,一直是心中有数。也就不纠缠于具体事务了,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自从当初令你南征淡目以来,朝廷在海上灭渤泥,满刺加,淡目,而今又诛阿瓦,阿拉干,令南洋宾服,天竺侧目,你觉得接下来朝廷应该怎么做?”
    太子沉吟片刻,暗暗揣测朱祁镇是怎么想的,却不敢肯定,最后决定实话实话。说道:“陛下,臣以为当内修理政,安堵南洋与西洋各地,令南洋各亲藩与藩国安心,能不动兵,就不动兵。”
    朱祁镇说道:“具体说说。”
    太子说道:“南洋汉民少,各军将士多为两广云贵人士,久戍南洋,多有思乡之念,将士们腰缠富贵,多有归乡之念,而今各军士气,已经不如当初那么旺盛,这是兵堕。”
    “征伐南洋西洋之间,屡战屡胜,各级将领将南洋各国视如鱼肉,似乎只手可以擒拿,却不知道南洋气候其实不耐于大军作战,一旦轻敌,陷入丛林之中,恐怕就有败绩,此所谓之将骄。”
    “南洋西洋各藩国,凡桀骜不驯之辈,皆以平定,剩下的都是大明忠臣,如暹罗,真腊,苏禄,老挝,等数国,接是无负于朝廷,朝廷大举用并于此辈,则是理屈。如果不用兵于此辈,则西进天竺,有两条路,一路是从两广而南洋,从南洋而西洋,这是海路,实在太远,陆路就是友云贵到西洋,路虽然不远,但是艰难险阻,高山大泽,实在不是用兵之地。纵然要用兵,最少也要将道路打通之后,再做计较。”
    “更何况,各亲藩这些年才到南洋,还没有站稳脚跟,各亲藩多则万余士卒,少则不过数千百姓,尚不及当地土著一大部,而今之所以能在当地立足,是有大军保护,如韩王藩一般,一旦有事,南洋驻军月余可到。如果大军西进,南洋的兵力就进展了,若有大事,则鞭长莫及。若失陷亲藩,则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朱祁镇对太子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
    大明在南洋与西洋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了。
    用一句武术术语来说,就是力道用老了。
    南洋与西洋各级人马,加起来,也是有二三十万之多,但是为什么太子与和硕特汗国对峙的时候,身边只有仅仅四万大军,不就是以为占据的地方越多,分散的兵力也就越多。
    到时候可以动用决战的主力也就越少。
    越往西,越是如此。
    当然了,朱祁镇也明白,太子言语之中另外一个隐藏含义。那就是既然海上征战,已经不能持续下去,要告一段落了,那么是不是应该将他这个太子从南边召回来了。
    朱祁镇不置可否,说道:“难道我大明就止于而今,不能越恒河一步吗?”
    太子语气带着斩钉截铁说道:“当然不是。”
    “大明人口滋生,土地不足,朝廷必须为大明百姓开辟土地,且南洋各地,刀耕火种,有父母不孝,有子孙不养,此禽兽也,我大明承历代圣王之德,当宣德于天下,令天下百姓,尽沐王化,才乃而今朝廷之昭昭天命也,岂能弃之不顾。”
    “而今不动,乃是时势不在,并非不西进也。”
    “当南洋开垦,百姓滋生,大明可以在南洋西洋直接补充兵员与粮草,免除远戍之苦,重整将士之心,才是再次西进最合适的时候。”
    “好。”朱祁镇忍不住说道。
    太子这番话,也是由南洋掀起的思潮。
    毕竟大明很多人,其实是反对战争的。可以说在对瓦刺战争之后,大明主流思想界就是反战的,反对对外用兵,什么边庭流血成海水,汉皇开边意未已。的文章诗篇不知道有多少。朱祁镇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却不能让继承人也有这种思想。
    而在南洋之战中,有很多利益群体都获得了很大的利益,他们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思潮。也就有太子这种思想泛起。
    这其中说了两件事情,一个是大明的现实,一个却是理想。
    大明现实不去说了,人多地少的问题,在很多地方已经很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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