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长腿的滹沱河
    张经在保定匆匆休息一夜,第二日就向西南而去。
    他横穿无数河流。根本不需要船。
    因为河北大地,几乎所有的河流都处于断流或者是半断流的处境之中。即便有些流水,但也可以纵马而过。
    根本不需要桥梁。
    过了杨村河之后,张经并没有去与地方官打招呼,而是按图索骥,去看滹沱河。
    但是朱祁镇发现滹沱河失踪了。
    对,他找不到滹沱河了。
    反而找到一片涨势诡异的土地。
    大旱年头,大家的禾苗要么都枯死了,要么也是病恹恹的,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但是这些禾苗长大想当的旺盛。
    更诡异的是,这长得旺盛禾苗,却是与地图上滹沱河的河道相吻合的。
    张经心中立即有一个猜想,心中暗道:“这就是滹沱河河道?”
    有些时候,事实超出人们想象,现实比小说还不讲逻辑。很多时候事实就以极其荒谬的状态,呈现在人们的前面。
    “你干嘛啊?”却是一个老头带着几个汉子远远的看见了张经一行人。大声叫道。
    张经身边只有三五个随从,又没有穿官袍。
    百姓自然认不出来,不过看他们有马,多少客气几分,毕竟这个时代谁家有马,就好像是后世有一辆好车一般。
    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当然了,在北方也不算什么。
    毕竟太宗皇帝将官马寄养在民间,有好几十万匹之多,直隶,山东,河南,都是养马地。甚至有河北苦于马的话。
    所以这个时候我大明的马并不少见。但是一下子有好几匹,却也不多。
    老头过来,带着疏离说道:“这位相公,你来做什么的?”
    张经连忙翻身下马,说道:“这为老丈,我乃江西举人,正统四年科举不利,本想在京师待上三年,再考下科,却不想京城米贵,待不下去了,索性与家人南下还乡,一路上也访问古迹。路过此处,想讨完水喝。”
    老头听了,连忙说道:“原来是举人老爷啊。快请快请。”
    老头好像放下什么一样,变得客气起来,张经带着随从下马,跟在老丈后来,来到一个小村庄,却见这小村庄的地基垫高了一丈,想进去非要拾级而上不可。
    村子前后都种着大树,大则合抱不止,小的刚刚出头,来到树荫下面,张经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老丈也让人拎了一坛子水来。张经与随从分了。
    张经说讨碗水喝的话,也不能说是假的。毕竟长途跋涉,这样天气下,浑身都被汗水打透了。
    喝过水之后,张经也不直接插入话题,而是问道:“老丈贵姓?”
    老丈轻轻一笑,裂开一嘴的黄牙,似乎这些牙齿没有一点团结的精神,彼此相互排斥,露出一道道牙缝来,脸上的皱纹更是凑到了一起。层层叠叠的好像千层饼一样,说道:“小老儿姓杨。”
    “刚刚见那几位是老丈的?”张经说道。
    老丈说道:“都是老丈的子侄辈。”
    张轩一拍大腿说道:“看来老丈家,好生人丁兴旺啊。”
    杨老丈有些高兴说道:“从仁宗皇帝之后,都不打仗了,日子还算太平,孩儿们都长成了,却不是我小时候,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我那一辈,活下来的,也就我了。”
    张经一听,就知道杨老丈大概是建文年间出生的,虽然太宗皇帝明确否定了,有建文四年,而是说是洪武三十一年到洪武三十五年。
    但是老百姓可不管这个。
    这一带,就是当初的战场,可不是兵荒马乱。
    张经不好谈论这个,话题一转说道:“我看令子侄,似乎都带这家伙,难不成是做没本钱的买卖。”
    杨老丈怫然大怒,说道:“秀才好没有道理,我好心留你歇脚,你去污蔑我家,我老杨家乃是本分人家。如何做出这等事情。”
    张经哈哈大笑,说道:“说笑,说笑。只是你们都带着家伙,是防谁啊。”
    张经对自己一双眼睛却是信得过的,虽然而今天下太平了十几年,但是开国之风尚有余烈,大明的士大夫,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专司八股。
    最少张经对兵器还是很了解的,对杨老丈子侄包裹着的长条状东西,相信绝对不是木棍。
    杨老丈叹息一声,说道:“那也没有办法,防着人争地。”
    张经听了大吃一惊说道:“争地,朝廷没有王法了吗?难道老丈没有地契吗?”
    杨老丈说道:“朝廷自然是有王法的,但是这事情,就上报到县令那边,县令也没有办法解决,官家既然没有办法,就只能我们私下解决了。”
    张经说道:“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可否与我说说。”
    杨老丈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就要从滹沱河说起了。”
    张经一听杨老丈说起滹沱河,心中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杨老丈也喝了一碗水说道:“我们滹沱河里面的老龙王是一个不安分的,几乎过几年,就要换一个地方走水。”
    “他之前走过水的地方,就非常肥沃,种上一季能抵上三年。所以这河道就稀罕了。”
    张经忠于肯定了,指着外面说道:“这外面就是滹沱河河道?”
    “正是。”杨老丈说道:“也是我杨家人丁兴旺,这才抢下来这一段了。否则就是别人家的了。”
    张经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这样子滹沱河下游的河道都是这个样子了,有与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等秋季大水来了。
    这滹沱河河水从什么地方流啊?
    但是杨老却不在乎,要在喋喋不休的说道:“这事情即便闹到县令那里,县令也没有办法,什么田契,什么地契,都不好用,也只有收税的时候,用那玩意,毕竟田契地契,总要有标示吧, 那说那里有你的碑,那边有你的树。啪,没了,怎么算,怎么算?”
    “这一笔糊涂账,谁也算不清楚。”
    “你说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了,只能按民间的办法来了,说不通就打我,不要看我来,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四里八乡是没有对手的。”
    张经的心思却早就听留在滹沱河上了,他并不是来这里接任地方官,对这种糊涂无解的案件,也没有兴趣,说道:“杨老丈,这样的话,等秋季大水来了,该怎么办?难不倒让水将庄稼淹了。”
    杨老丈呵呵一笑,说道:“你就不懂了,这滹沱河的老龙王,我是熟悉的很。这么大的旱情,我跟肯定,以老龙王的性子,他是决计不会从这里走了。”
    “定然会另开一路。”
    “却不知道又富了哪里啊?”
    杨老丈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天灾,却担心滹沱河这一道肥水离开他杨家庄。
    但是张经听了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他刚刚在于谦哪里下了军令状,而今却要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要滹沱河不按旧道走,就是决堤。
    但是如果想让滹沱河按照旧道走,恐怕不知道多少如杨老丈这样的人,都会拼命的。
    要知道在灾年,粮食代表着什么?
    就是性命。
    张经只要敢说,要将它们的禾苗都铲除,扩建河道,估计杨老丈现在就敢让他死在这杨家庄之中。
    张经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杨家庄告辞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好一阵子,他才稳定心神,暗道:“不行,怎么的我也要看一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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