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格外阴沉,像是雷雨天气要来了似的。车子已经卖掉了,现在去哪里,李唤飞只能开着他的“11”路车。
    背着笨重的背包,李唤飞一个人,奔走在一条静谧的小路上,他好像是要去找他的供应商。走着,走着,突然,从身后的树林里跳出一个黑衣人,李唤飞本能的立刻向后转身,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光亮,只听见“嘭”的一声,他向后仰翻过去,倒在血泊里,他的手脚,颤抖着,慢慢的,全身酥麻无力,他奄奄一息的望着天空,动弹不得……
    “噗——”努力的挣扎着,李唤飞终于惊醒,他满头大汗的,瘫坐在床上:又做恶梦,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啊。
    突然,李唤飞的电话响了,是颜冬梅打来的。
    “喂,冬梅。”
    “李总,这个订单是不是你跟供应商说什么了呢?”
    “哪个订单?”
    “aw20190405l01s这个订单。”
    “别只说编号妹妹,项目名称也说一下,我哪会记得这么多编号嘛。”
    “就是那个手机展示柜台和手机展示架的项目,挪威的那个单。”
    “哦哦,怎么了?”
    “你跟我们开会时说的尺寸是147*232mm,他们现在做出来的尺寸是177*232mm……”
    “哪个蠢蛋王八蛋供应商?怎么蠢得跟头猪一样的?连尺寸都能搞错!”
    “额……”颜冬梅说着,转向身边的甄宇康,看了看,她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按了免提。甄宇康红着脸,汗流浃背的尴尬极了。颜冬梅关掉免提,转过身,小声道:“甄总这边……”
    “甄宇康?”李唤飞大声问到。
    “嗯……对……”说完,颜冬梅撇了撇嘴。
    “怎么又是他。”李唤飞烦躁的走下床来,“开料的时候你们没有去看吗?”
    “现在我们手上的项目好多……所以……”颜冬梅委屈的小声的应答,“谁知道他这边,连尺寸都能搞错……”
    “现在离交货时间才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你怎么才发现呢?”李唤飞无奈的来回的在宿舍里走着。
    昨晚跟老蒲和他的客户出去喝酒,喝到凌晨两点多才散场,今天一不小心,睡到了上午九点半,现在,李唤飞还头疼得厉害。
    颜冬梅不敢再说话。
    “你看我们六个人,两个月的时间才做了三四百万的订单,搞错都错了那么多订单……”李唤飞是真想“批”人,上次john才刚做错了一批货,没少挨客人“批”,现在又有订单出错,真是累得有些无奈。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自己被“绑”在老蒲的工厂打工还债,不得不把公司交给颜冬梅管,而颜冬梅,还没有统筹全局的观念,同事的订单屡屡出错,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帮他们协调,也不知道如何去监督他们的工作。
    李唤飞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样,让甄总立刻马上给我们返工,我们这边还有五天的缓冲期,一共十三天,让他自己想办法搞定。”
    “哦,哦……”颜冬梅犹豫着,“要不……我把电话给你,你跟他说一声,你说话比我有分量。”
    “不行!必须你自己说,而且一定要说出我们公司的底气和分量。”说完,李唤飞把电话挂断。
    很多东西,很多东西,都要在实践中去磨练,逼自己一下,你突然就会发现,原来自己进步真的挺大的。
    有的东西,看他的外表时,华丽而光鲜,而当你真正融入它、了解它时,你会发现,有很多东西,是那么不尽如人意,是那样令人反感。如果非要打个比方,那就像一些下流的媒体捧红的下流的明星,却总有无知的追星族奋力的追逐和无限的景仰他们一样,那些所谓的精神寄托,永远只停留在肤浅的外表。不了解一个人,别轻易说爱,不懂一个人,千万别轻易说膜拜。
    来老蒲的工厂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李唤飞很难适应这里的一切。上班要按时打卡,下班却永远没有时间概念,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李唤飞没有哪天不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才下班。或许,自己以前能自由的分配自己时间,早已习惯了,也或许,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蒲总:小李,这个项目你帮我安排一下,工艺要求不清楚的你问客户。
    罗总:小李,你陪我出去一趟,去谈个项目。
    林总:小李,你们业务部的小刘怎么帮我跟的订单啊?你过来看一下……
    候总:小李,业务开发这块你也要重视起来,以后你们部门,至少一半的人要做业务开发,培训工作,也要做好。
    采购经理:李经理,这几个订单的这些配件,是你们部门的anglina下的单,现在配件买回来全部用不上,你去向财务提交报废申请吧。
    仓管部主任:李经理,这个申领的配件,你们部门又没提交单号给我了,今天帮我补上来一下。
    ……
    出来工作快七年了,现在,又做回业务跟单去了,而此时不同的是,自己除了要帮四位老总跟单,还要管理六个业务跟单员,同时,还得挤出一点时间做业务开发,而且,在外面,李唤飞还有自己的公司,而自己的公司,也有一大堆事儿……
    那段时间,李唤飞的脑浆没迸出来,也算是奇迹了。
    “经理,采购部那边我催了好多次,配件他们还是没帮我买回来,你去帮我催一下。”“经理,二部的萧厂长又没把这个项目做好,他说蒲总有订单插进来,你帮我周旋一下。”“经理,工程部的同事说他们没时间帮我出这个图纸,你帮我去协调一下。”……
    现在的孩子的独立性,也真的太需要提高了。
    总之,大到项目,小到配件,无一不需要李唤飞这个中间人两头跟进的。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唤飞就特别怀念过去自己工厂的日子。虽然那时候,也很忙,但是那时候同,忙得很充实,忙得很甘心,也忙得很快乐……
    “唉……这样下去,我还能扛多久啊!借钱是容易了,还钱,怎么就这么难啊……”又是凌晨一点半,李唤飞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看着地上自己步履蹒跚的身影,“唉,以前想去哪儿,只是一脚油门的事儿,现在,不管多累也只能走路回去……真不习惯……”
    路灯下,一片光亮,李唤飞的脑海里,突然闪出,要跟老蒲提出辞职的念头。可是,咱还欠他那么多钱……唉!李唤飞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管他了,先辞职,看他怎么说吧。”
    第二天一早,李唤飞刚走进工业园,远远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好像是王得贤。他快步的追了上去,却突然被老蒲叫住,让他跟他去车间看样板。
    “老蒲今天也在公司,先跟他去车间,呆会儿跟他提出辞职的事儿”李唤飞心想着,跟在老蒲的后面,他又回了回头,“那个人应该不是王得贤吧,那斯出门,一般都会带他小弟出门的。”
    来到车间,老蒲拿着一个珠宝托盘的样板,严肃道:“你看看这个logo的位置,还有这个包料的工艺,这跟客人下单的工艺图一样吗?”
    说完话,老蒲就满脸不高兴的离开了。
    李唤飞看了看样板,无奈的摇了摇头,在车间里扫了两眼,气贯丹田,大声叫道:“萧贵仁!萧贵仁!”
    “在这儿在这儿,在你后面呢。”萧厂长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叫我萧厂长嘛,老是叫我名字……”
    李唤飞转过身,“后面你个头!这明明是桌子底下钻出来的好吧!”
    萧厂长捏着脸“嘻嘻”的笑着,“刚才老蒲在,我不躲在下面肯定又挨他批了不是。”
    李唤飞严肃道:“你他丫的这个样板你给谁做的?图纸都给你们生产部了怎么还会搞错呢?”
    “唉呀,你小声点儿嘛,老蒲还没走远呢。”
    “你丫的,你们每次做错了就躲着,老是让我给你们背黑锅,你做东西能不能长点儿心啊……”
    “嘻嘻,大哥大哥,你是大哥,有事你肯定得担着了嘛。”
    “大哥你二大爷,马上让工程部的同事立刻重新做好,今天下午三点钟之前要寄出去给客人签样的。”李唤飞瞪了萧厂长一眼,道:“多做两个嘛,自己留个底样。”
    这时,工程部的小蒙走了过来,正好听到李唤飞的说话,他睁大了眼问:“这个怎么又要重新做啊!?我昨天晚上不是做好了吗?”
    “你做好你个头!他丫的,人家都给你工程图了还做错。”萧厂长从李唤飞手里拿过样板,扔给小蒙,大声骂到,“他丫的!你们每次做错了就躲着,老是让我给你们背黑锅,你做东西能不能长点儿心啊……”
    李唤飞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样板不是这个啊!这个是做错的样板,我做好的样板在我的办公旧上。”小蒙说着,跑到他的办公桌上,拿来两个样板,递给李唤飞一个,“呐,这两个才是做好的样板。”
    “呐,我就说嘛,我们怎么会做错,区区一个样板有什么难做的嘛。”萧厂长得意的“淫笑”着。
    看着样板,李唤飞心里一乐,本来还担心样板没做好,再跟老蒲提辞职的事儿,那就给你添堵了。现在,某门题了……
    拿着一个样板,李唤飞兴奋的跑到老蒲办公室。老蒲又不知上谁的办公室那喝茶去了。正当此时,工程部的钟经理刚好路过,李唤飞微笑着问:“钟经理,看到蒲总了吗?”
    钟经理匆匆的向前走着,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在董事长办公室喝茶。”
    “好,谢谢。”
    在候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几个中年人正在谈论着什么,李唤飞闷着头上了上去,敲了敲门。
    “进来!”
    一进办公室,李唤飞眼都直了——王!得!贤!你个狗日的敢找到这里来,老子正想找你算总账呢。
    李唤飞二话没说,拿着托盘冲上去,朝他的头就是“duang,duang,duang……”一阵猛打。老候和老蒲赶紧把两人拉开。
    “小李你冷静点儿!冷静点儿!”老蒲把李唤飞推开,严肃的说,“在公司里你就不能克制一下吗!?”
    王得贤的额头上,瞬间起了两个包包,他可怜兮兮的躲在老候身后,像一只被恶狼吓坏了的小绵羊。
    “草你丫的王得贤,还敢找到这里来,老子今天弄死你!”李唤飞大声骂到。
    “你厉害你厉害你牛b!行了吧!我惹不起你!”王得贤闪烁着眼神,没敢多看他一眼,“我现在公司也没了,人也被你们党通缉了,你牛b行了吧!”
    听到这里,李唤飞也明白了,公安机关,正在扫这帮涉“黑”的犯罪团伙。
    李唤飞喘着粗气儿,恶狠狠的盯着王得贤看。
    “都坐下吧都坐下吧。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候董事向下摆了摆手,见李唤飞还没坐下,他接着说,“小李,人你也打了,气你也出了,以后,你们的事儿就这样了结了吧,你看怎样?”
    听这话,他们仨儿……好像是一伙儿的。李唤飞再仔细看了王得贤两眼,他丫的,我说他看上去有点儿像谁呢,他的脸颊骨往上,和候董事长真的很像,就连他们秃顶的面积也有些相似……
    李唤飞努力愣了一会儿,摸着椅子,坐下,他轻声的问道,“你们……认识?”
    “他是候总的表弟。”老蒲生气的瞥了李唤飞一眼,给他倒上一杯茶。
    “唉呀我去,候得礼、王得贤,中间名字都有‘得’,表哥得‘礼’,表弟得‘贤’……”李唤飞想着,又傻了……
    当年,老蒲跟老候开始创业的时候,他们被别害了,所以,那时候起,他们就坚定的认为,要把事业做大,“黑”“白”两道都得有自己的人。这“黑”道,就是候总的表弟王得贤掌舵。平日里,老候和老蒲把手上闲置的资金,交给王得贤,让他拿出去放贷,以此盈利。
    前两年,反腐风暴把他们的“白”道挑了,在深圳,他们只能按照成文的法律法规进行生产,但是因为多年有后台的庇护,他们很不适应守规矩的生产经营,所以,他们决定把工厂搬到法律管制相对宽松的地方来了。
    “嘿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哈,我之前也不知道,李总跟咱是朋友。”王得贤“嘿嘿”的笑着,“李总,你看,现在,大家都是朋友,你让你们党别通缉我了行不?”
    “什么我让我们党通缉你?你自己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你自己不知道吗?”李唤飞大声说着,瞪了王得贤一眼,“我告诉你,如果你没犯什么命案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重罪,你最好是去自首,争取从宽处理。”
    “嘿嘿,嘿嘿。”王得贤陪笑着,没再说话。
    “他以前,"qiang  jian"过一个女孩,后来被告上法庭,当时是我出钱托关系,帮他把事情解决了的。”候总说着,喝了一口茶,“那个……小李,你看,他现在这个事儿,你能不能跟你朋友打声招呼,让他们,放他一马。”
    当晚,去李唤飞家闹事儿的,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负责望风和报告的,他们当晚的一切、三天后李唤飞和覃启腾一起喝酒的一切,他都告诉了王得贤,这让王得贤误以为,李唤飞的后台是他们党,这次扫黑行动,也是李唤飞“引爆”的。
    “这……你们就太看得起我了候总,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李唤飞脸上,突然有种莫明的光亮,他笑了笑,“既然警察对王总这个团伙立案了,并对他本人进行通缉,这就说明,王总肯定做过什么性质比较恶劣的违法犯罪行为,不然的话,他们不一定会‘赶尽杀绝’的。”
    “我就说嘛,你那些小弟在外面,动不动就打人砍人,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你自己的命你自己握好。”候总说完,生气的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唤飞傻笑道:“蒲总,你刚才看的那个托盘是报废的,这个托盘才是正确的样板。”
    “哪个?都打成渣了我还怎么看?”老蒲说完,也生气的也走了。
    办公室里,王得贤和李唤飞面面相觑。这哥俩儿,看上去还挺有缘份的,真是不打不相“好”……
    “那个……王总。”李唤飞微笑着。
    “诶~”王得贤温柔的微笑着应答。
    “刚才……有点儿激动了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应该的,应该的,嘿嘿。”
    “哦,那,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哈,我找蒲总还有急事儿。”
    “哦,哦,好。”王得贤微笑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李唤飞说,“哦对了。”
    “额?”
    “那个……骆总,骆家续,他是王元庆的表哥,他俩儿,你都认识的。”
    “哦,嗯,认识。”李唤飞点了点头。
    “你……小心着点儿哈。”王得贤说着,苦笑了两声,“这次……坑你……主要是他们哥俩儿的诱导,不然你我,平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怎么会下这么大的力坑你。”
    “额,额,哦。”李唤飞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谢谢,谢谢,我知道了。”
    “那个,被你割耳朵的人,以前是他们的人,后来才跟了我。”
    “哦,哦。”李唤飞点着头。
    说完,两个人又都沉默着,感觉没有话题了。王得贤道:“那你,忙去吧,忙去吧。”
    “嗯,嗯。”李唤飞微笑着,“那个,王总。”
    “诶~”王得贤咧着嘴笑着,他眼睛一亮,他以为,李唤飞也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找两个人?”
    “找谁?”
    “我以前的搭档,成佳逊、彭景贤,这是他们的照片……”李唤飞说着,把手机递给王得贤。
    “他们,是做什么的?在哪里?”王得贤很认真的看着照片,皱了皱眉头。此时看他,带着两个包的额头,还挺可爱的。
    “他们,是开亚克力制品工厂的,我只能判断得出,他们落脚在深圳、东莞或水市这三个地方,具体是哪儿……我也不知道,你看,你能不能让兄弟们,帮找找?”
    “这个……恐怕不行,我明天要去自首呢,恐怕没有时间哦兄弟……”
    “哦,哦,没事儿,你忙的话,先忙自己的事儿吧。”李唤飞说完,拿过手机,站起来,要走。
    “那个,我到时让别人找找看吧。”王得贤立刻又微笑道。
    “好,好,谢谢,谢谢。”李唤飞微笑着,指了指门外,“那……我……先去忙了。”
    “诶,行,好咧。”王得贤微笑着看着李唤飞离去的背影,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抬起两只手,轻轻揉着他的两只“角”,一幅痛苦的表情……
    “唉!表弟都是坑货吗!?”走在走道里,李唤飞想着,摇了摇头,思维突然一转,“难道王得贤在外面做的这些事儿,老蒲和老候两个大股东,一点儿也不知情?”想着,李唤飞突然,好像全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又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人啊,两面性啊,社会啊,现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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