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一鸣看了眼他手里的围巾:“如果你只是想提醒我别忘了围巾的话,那把围巾给我,我可以把你家钥匙还你。”
    楚青云急得咬牙,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抖开那条画着戴圣诞帽的哆啦A梦的蓝围巾兜头把游一鸣圈了起来。他们身高毕竟相差一点,以至于这一幕并不像他要勒死对方(幸好不像),倒像是蒙古族的礼仪——为客人披上哈达。
    游一鸣显然觉得这很滑稽,围巾折成两段挂在他肩头,他攥着拳头噗嗤一声笑了,还提了提手里散发着热气的袋子:“我和组长请假回来的,不过现在他们也去聚餐了。外边没什么宵夜,我只在便利店热了几个包子。”
    楚青云也笑了,为自己仍然拽着那条愚蠢的围巾的穗子不愿松开,更为这条围巾围在游一鸣身上时其实并不蠢,甚至有点可爱——
    “你给我带了礼物,那这次我要用什么回报你?”
    游一鸣指了指沙发上一边睡一边磨牙的简维:“也许你能好心给我解释解释。”
    他要的太正当了,楚青云瞬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真是无所遁形:“他和则……顾则钧闹矛盾了,所以来找我哭诉。”
    “你不用特意在我面前显得和顾先生疏远,毕竟我才是后来的那个。”游一鸣看似大度地挂起了大衣,吸了吸鼻子:“而从我闻到的味道来看,你对我心爱的麻辣烫做了些什么……也许你会很伤心,但麻辣烫和你,我还是和前者的感情比较深厚。”
    楚青云哭笑不得,抱臂倚在玄关问他:“你可以和上司这样讲话吗?”
    “如果我不这样讲话,英明的楚总会给我批假期吗?”
    “会。”
    “喔,那还真是值得考虑。”游一鸣完全无视了沙发上的客人,一步步向楚青云逼近。他不知何时拿了酒杯和楚青云最喜爱的一瓶干红,而他们和卧室之间的距离正寸寸缩短。
    这很危险,但楚青云竟笑得开怀,完全不想让这一切停止——
    他听到游一鸣边走边问,用他最喜欢的语调,声音磁性极了,就好像他童年时最渴望得到的遥控汽车的发动声那样动听:“那么……你也会给我加薪?”
    楚青云戏谑地挑眉:“我会的。”
    “升职?”
    “我会。”楚青云接过了酒杯。
    “走上人生巅峰?”
    “我尽量确保你会,毕竟你已经发现了自己在上司心中有这么崇高的地位。”楚青云戏谑地和年轻的恋人碰杯,杯中倒影他们就像一对毫无睚眦的伴侣,纯洁似十二月六棱雪花。
    游一鸣看着楚青云喉结滚动,确保恋人饮下了那一口带着果香的葡萄酒后,他最后一次发问:“你会爱我吗?”
    “我——”楚青云忽然被一口酒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而随着问题结束,游一鸣有力的手掌已覆上了他的胸膛,深邃的眼神投射着前所未有的关切。
    但他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最卑劣懦弱的那种。
    如果他能简简单单就这样掉进这个问话陷阱该多好,如果他能说服自己放松警惕不要时刻提防这个问题该多好——他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期盼这最终审判来到。
    游一鸣确认他没有大碍后,立刻收回了那双温暖手臂,后退数步,站住了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的位置。
    楚青云喉头酸涩:“我只是喝的酒还不够多……如果这瓶见了底……如、如果你再问我一遍——”
    “嗯,至少今晚我还能找到点安慰。”游一鸣笑了,没有丝毫苛责,却更让楚青云难以面对悬在自己胃里的那个未完的话题。他徒劳地试着走近游一鸣,想解释,更多毫无滋味的解释,像汽水瓶里软塌塌融掉的气泡。
    但对方只是潇洒地拎起了自己的大衣,这个举动令楚青云几乎要摔掉手中酒杯。天知道就在几周之前想分手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简先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所以至少你没有当面送我一顶圣诞帽——我喜欢红色的,绿色的就算了。”
    “你不了解我喜欢的类型。”楚青云出言辩驳,以为他是想到了顾则钧才这样说。
    “我当然了解,你喜欢的类型就是——”游一鸣走到了门前,拿下了他那幼稚的围巾,一甩搭在肩头,坦然地指了指自己那颗英俊的脑袋。
    楚青云顾不上是否会吵醒简维了,他可能膝盖撞到了玻璃桌,但他不在乎:“既然你知道就留下,今天是平安夜!”
    “我知道和你亲口说出来是两码事。”游一鸣炽热的神情终究变得无奈,是无奈,而不是冷淡。
    比起感情消亡,有感情而被辜负的无奈除却痛楚更多难堪,楚青云自己最明白那种滋味,他不知道自己眼神中是不是满溢着“我懂你,请你留下来”的可笑乞求,但他可以确认那并不是游一鸣最想看到的神情。
    对方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晚安。”
    “别这样,你今天能住哪儿?!”
    “去参加他们的聚餐,明天我来搬行李。”
    “我不能这样对你——”
    “你能,而且你已经这样做了。”游一鸣松开了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包子:“别忘了宵夜,我知道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圣诞快乐,再见。”
    游一鸣没有回头,楚青云忽然觉得以往内心反复咀嚼的酸甜苦涩,关于顾则钧的,都还不够。上天觉得他的人生不够刺激,所以又给了他一剂猛药,这次再没有什么反复品尝的余韵了——
    酸液把他的胃蚀出了一个心形的破洞,近在耳畔的春风从中呼啸而过,没有留下一丝温暖。
    如果说楚青云的前半生教会了他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低估你还能有多不幸。经历了如此糟糕的平安夜,谁再敲门他都不会惊讶。
    他正像狄更斯笔下可怜的守财奴,忐忑地等待第三位幽灵拜访——
    而顾则钧出现时笑得光彩熠熠,连落雪坠在肩头都像铂金勋章。
    “Merry Christmas!”顾则钧好像完全忘了他们先前还在冷战,跨进门给了楚青云一个大大的拥抱,楚青云只觉得自己的胃都被他摁了出来,从这样的力度来看,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你的小男友了。”
    “真了不起,你居然知道一鸣长什么样——等等,你和他说话了?!”楚青云震惊之下失手把顾则钧的驼毛围巾丢在了鞋柜上。
    “你叫他一鸣……嗯,我不确认我能不能接受这么亲昵的称呼,如果你当面和他调情我可能会吐。”难得顾大少没有介意,捡起围巾吹了吹自己挂回衣架:“不过我猜你会好心地拯救我免于这种苦难,毕竟他上来了一阵就走了。”他耸了耸肩,拿出一盒录影:“斯诺克大师赛!你一路错过直到决赛,既然你不愿意请我一起看,我带着碟来找你总行了吧?”
    他自说自话,大概是考虑到楚青云的心情,到底收敛了些灿烂笑容:“毕竟失恋总是要朋友安慰的。”
    “……顾则钧。”楚青云甩开了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十指,抱臂冷冷地看着他:“我没有失恋,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和一鸣说了什么?”
    “好,不是失恋是分手总行了吧,你总爱在字眼上和我计较。”顾则钧撇嘴,尽管他穿着正式的三件套西装,黑缎礼服深邃得能衬起一切宝石,在楚青云面前却还是不自觉地纵情任性:“我问他是不是和朋友过平安夜,他就愣头愣脑地站在原地说不是——”顾则钧扬起了一个绝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开了个玩笑,故作唏嘘地问他‘既然不是朋友,那你来找青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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