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说话向来不正经,但他做事一直很靠谱。尤其是对真心投靠他的人,从来没有亏待过。
    “你知道你已经得罪很多人吗?”朱寿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椅上,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郭勋。
    郭勋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跪着,丝毫看不出武定侯府中人身上的跋扈之气。反而像上一科的进士一样,身上散发着书卷气。“但学生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朱寿轻笑,郭勋就连不急不缓的说话声,也和文官们一个样。真不像勋贵家的子弟。就算是饱读兵书的蒋博,言行之间还是带着武将的洒脱。出生于显贵的武定侯府,能下狠心苦读,的确是个人物。难怪后世郭勋被官员故意弄死,嘉靖帝非常生气地处置了弄死他的官员。
    “起吧,别跪着了。你自称学生,难道是有功名在身?”朱寿明知故问。
    郭勋起身,大幅度弯下腰,方便坐着的朱寿能够直视他。“学生不才,至今仍是秀才。康海大人与学生同龄,却已经是状元,入朝为官。”
    “勋贵子弟像你一样爱读书的极少。非常不错!”朱寿转头对身边的中书舍人说,“去告诉内阁,朕要册封郭勋为武定侯世子,让内阁拟旨。”
    中书舍人领命而去。
    “学生谢过陛下厚爱。”郭勋下跪谢恩。
    朱寿态度亲切:“朕要依法治国,武定侯在走私案中充当中间人,依照刑律徒三年。”
    朱寿打量着郭勋的表情,见他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朕也不能让你难做人。这样,等刑部上门抓人的时候,你就演一出父慈子孝,替父坐牢。关个几天,朕会找机会把你放出来。这次辽东会空出很多武官官职。五品的官职任你挑。”
    “谢陛下隆恩。”郭勋面露喜色。
    武官和文官一样,也分为实职和虚职。不得用的勋贵授予的全是虚职。就像武定侯府为了爵位争夺了几十年,引起了皇帝的厌恶,得到的都是虚职。勋贵虽然很多,新皇看中的也只有远征军里的几位。当年没有加入远征军,令他多年来后悔莫及。好在有这次机会,让受到新皇的关注。
    朱寿随意地道:“朕知道很多勋贵参与了辽东走私案。
    之前阳武侯、新宁伯被罚了款,有些人抱着侥幸的心理妄图蒙蔽过关。唉,你让朕说他们什么好。都是朕的叔爷辈
    ,朕也不好意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着他们鼻子骂。还是郭爱卿能体谅朕的用心良苦。高伴伴,带上圣旨和朕给的赏赐,送郭爱卿回府。”
    “是。恭喜世子爷了,世子爷请吧。”高凤客气地地说。
    让司礼监掌印太监再一次带圣旨上武定侯府。郭勋的里子面子都赚到了。
    郭勋握了握拳头。武定侯府的这场遭遇,和几十年的爵位纷争,让他认清了现实。
    勋贵的权力来自于皇帝,武定侯府曾经的荣耀离不开皇权,今后也离不开皇权。开国勋贵为何只剩下武定侯府,这个道理很多勋贵到现在都没想通。真以为是因为协助太祖建国的功劳吗?
    新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懂,想让他劝说不在名册的勋贵们主动坦白认错。为了获得新皇的另眼相待,他愿意成为新皇手上的枪。
    “陛下是怀疑武定侯世子上交的名册不全吗?”正好有事禀报的王守仁听到了对话。
    朱寿呵呵一笑:“名册是朕给武定侯的。武定侯没那胆子当出头鸟,他儿子到是个人才。你说,刚才朕像不像青楼里的老鸨,逼着姐儿接客?郭勋若真按照朕的意愿办事,将不容于勋贵圈啊!”
    王守仁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朱寿。
    “皇帝不好当啊。若朕还是太子,早把那群权贵们骂得狗血淋头。可是朕现在是皇帝,朕若是骂他们,指不定他们惶惶不安地猜测朕要杀他们。黄册库制度是大明立国之本,朕处死私垦湖田、造成黄册库被淹的罪魁祸首,朕有何错之有?弄个朕好像是暴君一样。与其说内阁怕辽东军造反,还不如说他们怕朕大开杀戒,逼得辽东军造反!”朱寿越抱怨越感到自己委屈,恨不得挤几滴眼泪出来。
    王守仁一脸无语地抬头,盯着文华殿房顶的横梁看得‘滋滋有味’。新皇认为自己冤枉,他还觉得受牵连致仕的父亲冤枉。
    “朕忘了你爹是南京吏部尚书。”朱寿撇撇嘴,“你心里必定不认同朕的话。朕依法治国,同样损害了你的利益呗。你说的对,人欲即天理。朕损害了别人的利益,别人看不惯朕,是有前因后果的。”
    王守仁嘴角抽了抽,他可是一个字都没说。
    他忽略皇帝不着调的话,说明此行的来意。“陛下,惠安伯从辽东来电,名册上的武官的确参与了走私。经查证有1256位武官牵扯此案。他们十几年来向草原走私盐、茶、布匹等生活必需品,换取马匹和皮子、药材。再把马匹高价卖给朝廷。近两年来,弄不到盐和茶,只走私粮食。”
    “《大明律》规定凡犯私茶者,同私盐法论罪。在陛下盐改之前,贩卖私盐最高可处死刑。盐改之后,并没有制定贩卖私盐的处罚。军机处不知参照哪条律法处罚走私犯。”
    朱寿冷哼:“辽东缺粮,他们手上到有多余的粮食卖出去。”都是他的粮食。
    “他们可曾走私过铁器?”朱寿语气一转,严厉地问。
    王守仁回道:“定西侯、惠安伯、连同三司共同查证,他们唯独没有走私铁器和武备。”
    “还算他们识相。”朱寿想了想,说,“朕掌握了先进的制盐技术,成本低廉。私人盐场的制盐、运输成本居高不下,渐渐已经没有了私盐的市场。朝廷打击贩卖私盐一百多年,朕花了三年时间就让私盐贩卖市场瓦解。对付商人就要用商场上的手段。今后走私罪归入《商律》,影响极为恶劣的处死刑。
    其余按照走私货物的数量和货值判刑。先让内阁完善《商律》。铸币厂缺人,不管是判刑还是流放,一律拉到铸币厂,让他们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
    “走私的必须加倍罚没税收。没钱交罚金,那就抄家。若家产不足数,以工代罚。”朱寿摇摇头,“看朕多么的宽宏大量,为何总会被朝臣们误解。”
    “陛下,那可是1200多名有多年对敌经验的武官。如何填补辽东的空缺?”王守仁不想讨论新皇的‘宽宏大量’。辽东的武官们不会觉得革职、判罪、抄家、做苦力的刑罚有多轻。
    朱寿摸摸下巴:“看来建立军事院校迫在眉睫。”
    “……”王守仁心道,陛下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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