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族长目光灼灼,仰望星空半天才缓缓下定论,喃喃道:“恐怕谁也争不过唐峥,毕竟那才是陛下正嫡。所以我孔家应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能在争夺之事上太过咄咄逼人……”
    孔真嘻嘻一笑,神情终于像个少年人应有的模样,调皮道:“孙儿认为还要更进一步,我孔家压根就不该去争嫡子,祖父您可能不知道,今日进宫拜见陛下,别人都是打的主意努力表现自己,唯有孙儿我主动向陛下表明心迹,我不想当过继之子,我要帮陛下去寻找唐峥……”
    “好!”
    孔老族长重重一拍桌子,猛然从石凳上站立而起,老人目光灼灼闪烁,好半天突然开口道:“孙儿有此抱负,胜过争夺帝子百倍,既然你已有决断,祖父岂能不予支持?我会召开家族会议,给你配备五十虎狼部曲,这支力量以后便独属于你,你带着部曲搜寻天下去吧……若能真的找到唐峥,汝之未来不可限量也!”
    孔真大喜,连忙拱手行礼,由衷道:“孙儿感谢祖父,赐我五十虎狼,孙儿发誓必要建一番功业,如此才能不枉祖父的厚爱与支持……”
    真正有心胸的人,更懂得去投注不可能之事,眼前明明争夺帝子才是最大的利益,但是孔家这祖孙二人却认为找到唐峥更好,所谓的找到其实只是一种代指,真正的意思是加入到唐峥的派系之中。
    虽然现在唐峥生死不知,但是一旦他真的没有死呢?
    由此可见,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见识也有高低之分,比如孙家只想着争夺,孙种想当女皇的过继之子,孙岳甚至想直接当女皇的入幕之宾,两个小子一心只想着争夺,除了帝子之位他们眼中存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而李怀云的侄子李恒则更好一些,不但遗憾大周不能继续开疆拓土,而且还敬佩唐峥以前的所作所为,即使参加帝子之争,仍旧表现的堂皇大旗,这才是算是年轻俊彦,有自己的骄傲和想法。
    而孔真又比李恒更进一步,这个少年不但同样遗憾大周不能开疆拓土,而且还有极其正义的少年骄傲,他宁愿去做出力不讨好的寻找,也不愿意去争抢大周的帝子之位。
    今日进宫拜见李静雪的少年有很多,其中有四人受到过嘉以颜色,可惜相互之间的表现各有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心性也各有不同。
    这四人分别是孙家的孙钟,李怀云族中的李恒,孔家的孔真,这三人都已表现出真正一面,唯有唐无敌家的唐洛玉尚未可知,可惜如今唐无敌领兵在外,所以没能考校唐洛玉如何,所以暂时难知心性如何,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四人其实只是代表,大周之内还有更多的家族在关注帝子争夺,老一辈聪明人很多,都知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天下大势要变,由外争变为内争,谁不想更上层楼?
    而更上层楼怎么上呢?
    还有比家中年轻一辈成为帝子更好的捷径么?
    整个大周国内,暗流渐渐涌动。
    ……
    而在大周之外,同样也是风起云涌。
    譬如大唐长安,夜色迷离如画,帝都深处皇宫,正有一场劝谏和争吵。偌大一座宫殿之中,皇帝李漼的咆哮声几乎掀翻屋瓦,怒吼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朕不甘心,朕不甘心啊,朕养尔等何用,朕养尔等何用?”
    皇帝李漼不断咆哮,然而一众大臣神色如常,直到皇帝累到上气不接下气,才有一人缓缓走了出来,面色悠闲劝谏道:“陛下,该当下定决心了,迟则生变,多拖一日有一日的危险……”
    “混账!”皇帝李漼又咆哮起来,大吼道:“大唐绵延三百载,朕是代天牧狩的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敢生变,谁敢跟寡人生变?”
    那臣子面色仍旧悠悠,静静看着皇帝不断咆哮,忽然不紧不慢行了一礼,淡淡提醒道:“陛下,大周的军队已然攻下洛阳……”
    仅仅这一句话,皇帝李漼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怒哼一声,阴沉脸坐了回去。
    众臣只见皇帝胸口不断起伏,显然内心深处极为愤怒,同时脸色又青红变幻不断,明显对于何谈之事还在挣扎!
    这时大臣之中再次走出一人,赫然正是曾经刺杀唐峥的河洛。
    河洛出来之后先是恭敬行了一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劝谏皇帝道:“陛下,确实该下决断了,大周军队不但已经攻下洛阳,而且几乎囊括整个河南道,倘若再予拖延,关陇亦将不保……派出使团谈和吧,谈和才能赢得喘息之机,臣曾有愧于君,没能完成陛下的密令和嘱托,所以臣愿戴罪立功,带领使团前往大周。”
    皇帝李漼本来怒气已经稍微减弱,见他出来猛然又变得暴怒起来,厉喝道:“你还敢说话,你竟然还敢说话,倘若不是你行事不周,朕如何能到今日这般田地。朕让你偷偷刺杀那个杂种,结果你弄得天下皆知,天下皆知也就罢了,朕可恨的是你竟然没能成功……”
    李漼说到这里更加暴怒,轰隆一声将桌子掀翻,脸色阴厉森严,目中全是不甘。
    河洛一脸黯然,苦笑劝谏道:“刺杀唐峥一事,还请陛下勿要再提,非是因为臣觉得汗颜和尴尬,而是怕传出去会影响陛下名声,若是传到大周女皇耳中,怕又激起那位女皇的怒气。”
    这本是良心劝谏之言,然而皇帝压根听不进去,反而咬牙切齿道:“若是你杀了那个小杂种,那么即使大周攻占河南朕也认了,只要那个杂种死了,李静雪便等于孑然一身,到时朕再拉下脸来求娶一番,说不定能将她纳入囊中,可是你什么都没做成,你竟然什么都没有做成……”
    河洛又是苦笑一声,拱手道:“陛下,请勿再说,须知而墙有耳,我大唐如今已经难以控制消息流传而出。”
    这是再次提醒皇帝,千万不要因为乱说乱讲而导致时局更糟,大周女皇本就因为唐峥被刺一事满腹怒气,倘若再听到皇帝这种说法必然更加暴怒。
    一旦那位女皇暴怒,恐怕立马会喝令大军继续进攻,那时再想和谈,恐怕更加艰难。
    皇帝虽然昏庸无道,但是并非纯粹傻子,这货胸口起伏半天,最终还是咬牙忍了下来,只可惜语气仍旧有些不甘心,咬牙切齿道:“除了和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大唐国祚绵延三百载,列祖列宗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那还不是你的问题?”
    在场众臣心中暗暗嗤笑,不过脸上皆都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大家感觉皇帝口风软化下来,立马开始不断劝谏和谈。
    李漼终于长叹一声,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便谈吧,命令鸿胪寺负责此事,礼部协同进行筹备,使团的规模和声势一定要搞得浩大一些,免得天下人小觑了朕的威风……”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怒哼又道:“大唐乃是帝国,朕可不想丢脸。”
    这都到了什么境地了,竟然还想着要脸面,众臣心里都有些嘲讽,不过脸上仍旧没有表现出来。
    反而是何落忠心耿耿,忽然开口又道:“陛下,光是和谈还不行,和谈只能赢得喘息之机,但是对大唐没有太大助益,陛下若是真想再次威震天下,须得强健我大唐自身的势力方才可以,臣有一策,或可成行,倘若陛下予以采纳,转眼之间便成强大之君……”
    “是吗?竟有如此良策?”
    帝王没有不渴望强权者,李漼闻言顿时双目放光,急急催促道:“是何计策,速速说来。倘若真的可行,朕不吝赏赐于你。”
    河洛并不看重赏赐,反而欣喜皇帝能够用心听谏,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思绪,然后才一字一顿郑重开口道:“此计,在于白莲叛军!”
    “白莲叛军?”
    在场众臣皆是一惊,而皇帝李漼的脸色早已阴沉下去。
    河洛不管众人如何反应,急急又道:“陛下,如今大唐正处风雨飘摇,不可因为颜面而枉顾利益,大周虎视眈眈,节度使拥兵自重,更有无数叛军揭竿而起,肆虐流窜祸国殃民,于此多事之秋,为君者当有大决断……白莲叛军虽然可恨,但却是天下叛乱之中最为强横者,臣已经派人查知,那黄巢麾下聚集几十万大军,陛下若能诏安为用,必然引为一大助力。无论是驱虎吞狼,又或是震慑宵小,总之陛下一旦将白莲叛军诏安,必然能再现大唐昔日荣耀。”
    这番话苦口婆心,确实是个一石二鸟的良策,在场大臣心中皆都暗赞,深知此计绝对是大唐目前唯一的出路。
    唯有皇帝脸色变幻不断,明显内心犹豫不决,一边是几十万大军的诱惑,一边是诏安叛乱带来的丢脸,这货天人交战半天,委实难以下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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