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贺惟贤欣喜的不止是是自己升官进爵,而是山西道的确是个好地方。这里是地处大都与上都之间,是往来两都间的必经之路,且称得上是腹里地区的腹里。
    首先山西道称得上是蒙元朝廷的粮库,肥沃的土地可以出产大量的粮食。早在成吉思汗时代,其就安排草原上最擅于种地的汪古部在此屯田,而到了忽必烈上位后,又将侍卫亲军屯驻在山西屯田,以保证京畿粮食的安全。
    当然不光山西道本地的粮食被大量征收送到蒙古草原上供应驻军,整个中原甚至江南的粮食都要集中到大同的巨大粮仓中,以方便供应蒙古草原上的牧民。而每逢遇到灾年,草原上的部落就会前来吃‘救济粮’,所以说山西的粮食是整个帝国运作的关键。
    其次山西道几乎垄断了蒙元的军工生产。按照分工大都匠人负责弓箭,拥有大都弓匠提举司,大都箭局,大都弦局等机构;山西地区是华北输送铁器到草原的中心,同时也是朝廷的铠甲制造中心,又有孙威祖孙三代铠甲大匠专门为研制,成吉思汗曾亲自用弓箭射击都不能射穿。
    正因为山西道集中了诸多的技艺精湛的制甲工匠,也使得这里集中了丰州甲局、应州甲局、平地县甲局、山阴县甲局、白登县甲局等机构。除了铠甲,山西的刀剑等冷兵器生产量也十分巨大,朝廷为此专门建立了广胜库,负责掌管平阳,太原等山西军工产品。
    此外山西还是蒙古人的马匹,牛羊仓库,是蒙古骑兵的第二故乡。忽必烈建立元大都后,聚集在大都周边的部队就没了养马的地方。甚至连怯薛军也不例外,他们占了大量土地,却发现这些土地都是上好的农田,舍不得拿出来养马。
    因此忽必烈在山西北部建立马监,还把元军从各地征调的战马寄放在山西,就连蒙古王爷也把自己的爱马放在山西中部放养。遇到战事紧急,元军还大量从山西“括马”,此次为抵御南朝北伐,腹里地区就括马十余万匹,而仅从山西大同,太原两地就搜刮了近五万匹。
    山西有海量的装备,粮食,马匹和牛羊,山西还有丝绸出产,因此也被蒙古王爷看重。太原等地还有术赤家族的五十多份封地,这些封地上的出产甚至要被送到亚欧大陆另一端。就连察合台家族和窝阔台家族在山西也有封地,以致两大汗国的王爷也时刻想拿下山西。
    正是山西道地处勾联中原与草原的绝佳位置,以及丰富的产出,成为元廷在北方的军事中心,也是蒙元与草原叛王们争夺的焦点,两厢混战时也是决胜的关键点,无论谁抢到了它就可以对大都一方产生致命威胁,因此向来朝廷皆会派遣重臣镇守……
    大汗许了贺惟贤担任行中书省左丞,又封了郡王,还将他派到河东山西道兼领宣慰司,远离朝廷的是非,他当然十分满意,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使命的重大,这稍有差池不仅脑袋落地,家中九族也得被满门抄斩!
    如今宫外已经是危机四伏,在事情没有最终有结果之前,贺惟贤以为还是宫中最安全,且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左翊侍卫亲军中又很大一部分是从上都选调而来的,其中不乏自家族军。他请旨将所属的五个千人队尽数调入京中,布置在宫城附近,并把亲信之人皆安排在宫防要地,并精选了一个百人队值守大明宫,以便能够毫不犹豫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万事具备,让贺惟贤都有着急了,这真金怎么还不死。这几天他是寝食难安,手里的两副密诏更像是悬在头顶上的刀,为了保守机密,也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前途,他是片刻不敢离身,睡觉都要枕在头下。且严守秘密,密诏中的内容连方臣祐都没有透露半分,以免其知道后行止失措露了马脚。
    不过活在煎熬中的何止是贺惟贤。这些日子,真金的几个皇子天天以探病之名进宫请安,但是每次都被拒于殿门之外,根本见不到面。而大明殿中的内侍皆已被换掉,一个个口风严的跟吃了哑巴药似的,打听不到一丝消息。
    真金似乎也预感到时日无多,几天间连诏重臣进宫单独议事,期间只有贺惟贤在旁侍奉,让他更加不安。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多,将来越是危险,弄不好就会被哪位灭口,因此行事愈加谨慎,尽量避嫌,不多说一句话。
    即便如此,宫外传回的消息也让贺惟贤心惊肉跳,如今甘麻剌和铁穆耳都在四处联络大都周边各军,并秘密将城外的亲军安排进城,当然不止是为了自保,显然是在为夺取汗位做最后的准备,一旦大汗驾崩,便会强行夺取汗位,甚至是围攻攻城逼宫;另一方面支持双方的势力也在摩拳擦掌,准备己方夺嫡失利后,便要拥立各自的主子为汗。
    总之,现在大都城内外已经是暗潮涌动,处于爆发的前夜。当然真金也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令枢密院使阔里吉思调动南下开封的钦察卫和屯驻清州的右翊卫军入京,其它诸卫封锁入京通路。又下旨给各地诸军要严守防地,无旨不得离开。
    面对日益紧张的形势贺惟贤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都有了想亲手将真金掐死的念头,希望此事尽早完结,自己是死是活全看天命,也不愿意再受这种煎熬。而真金还是熬过了上元节,他那天晚上精神很好,赏了月亮,还令人放了焰火,但陪扈的众人皆知这是回光返照,大汗的大限将至了。
    果然后半夜,真金就陷入了弥留之际。贺惟贤依旧先通报给德明宫,然后遣人出宫请安童、桑哥及阔里吉思等宰臣速速入宫。
    “大汗如何?”桑哥入宫后,直奔寝宫,只见皇后在旁饮泣,先行赶到的几人皆面色沉重,他急问侍立在旁的太医道。
    “大汗已经药石难进?”太医低声回禀道。
    “大汗可曾说过什么?”桑哥又问安童等人。
    “……”可回答的只是众人的沉默,只要阔阔真摇摇头。
    “娘娘,此时还要请皇子速速入宫,让大汗指定储君啊!”桑哥急道。
    “贺万户已经奉旨遣兵前去迎接几位皇子进宫了!”安童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桑哥讪讪道,眼睛却看向阔阔真,只见其轻轻摇摇头,便明白其也不知是接哪位皇子入宫。
    “咳咳咳……”
    “大汗!”真金突然咳了几声,睁开了眼,众人急忙围拢上去。
    “……”真金没有理会众人,而是费力的抬手向贺惟贤招了下手。
    贺惟贤赶紧俯身附耳于大汗嘴边,点点头,转脸道:“大汗要娘娘和安童留下,余者到殿外候着。”
    “大汗!”桑哥闻听顿觉不妙,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被贺惟贤拦住道,“诸位上官还请到殿外!”
    “贺爱卿……”众人皆退出寝殿,真金拉住贺惟贤的手轻声道。
    “大汗,臣布置妥当,定不负大汗所望!”看着真金期盼的目光,贺惟贤却是心中涌起股酸楚,泪流满面地点头道。
    “嗯!”真金十分欣慰的点点头,又看向阔阔真和安童道,“你们定要善待贺爱卿,不得加害于贺家!”
    “臣遵谕!”
    “臣妾遵谕”两人皆施礼道。
    “嗯,朕以经立诏,以三皇子铁穆耳为储君!”真金想看看三人,但目光已经发散,以微不可查的声音道。
    “大汗……你说立铁穆耳为储君!”阔阔真又惊又喜地道。
    “娘娘,请法师等人进来吧!”眼见真金呼吸愈发急促,安童道。
    “嗯……”阔阔真知道最后的时候到了,根据习俗要有萨满法师为大汗收魂,带着哭腔道。
    “娘娘、右丞,请殿外宣诏吧!”贺惟贤还算冷静,知道要赶在真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宣旨,那样自己的危险也会降到最低,当然也最具权威,见守在殿门的侍卫向他示意,知道几位皇子皆已经入宫,施礼道。
    阔阔真擦擦眼泪,安童整整衣衫,贺惟贤取出装着圣旨的木匣捧着手中,跟随二人出了寝宫,身后跟着一队侍卫同来到大殿中。此时众皇子与在京的宗王们皆已到了,见三人面目沉重,想要上前,却被侍卫们拦下。
    “大汗有旨!”安童轻咳了一声,从贺惟贤手中拿过一个木匣高声道,殿上一下静了下来,齐齐跪下聆听旨意。
    “自朕奉先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皇子孛儿只斤·铁穆耳殇嘉,为宗室次嗣,天意所属,立为储君……”
    “不,这是伪诏,吾要面见父汗亲聆!”圣旨还为读罢,阶下便有人撕心裂肺般的哭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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