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间天下发生了许多大事,大宋军队夺占了汉中,取了成都,首恶汪惟孝伏诛;蒙元枢密使伯颜在城外遇刺身亡、中书平章国事李谦罢职黯然离京,在大宋为质的三皇子铁穆耳逃回了大都……等等,这些事情在蒙元可以说掀起了一次次的政治风暴,可在大宋只是有‘好事者’议论了一番后,这些大事件就销声匿迹了。
    在临安街头巷尾谈论的最多的是九月朝廷迎回了景炎帝灵柩,葬入了绍兴皇陵,当朝皇帝亲自举哀,率众臣迎灵的大场面;还有旧宫该造工程已经进入尾声,在原来大庆殿的旧址上建起了明堂,太庙也已完工,和宁门也经过整修,加高了城楼,门外重新平整扩建成了一个东西长五百步,南北三百步的广场。
    当人们正议论在皇城大兴土木,皇帝是不是要迁回旧皇城时,却传来了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及枢密院,皆迁入旧宫东华门和西华门内的院舍,而各省下属的寺监也迁入腾出的房屋。皇帝依然留在原德寿宫居住并不会迁入旧宫,那里只在原大内修建了一座便殿,方便陛下亲临视事。
    不过对于这些可望不可及的东西,人们说的最多的还是皇家所属的几大工坊明年春天是不是还要招工。如今谁都知道皇家所属的工坊不仅薪俸高、不拖欠,一个在那里工作的五年的人,挣得薪俸基本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就是最低级的徒工,挣得钱也够两人生活,据说那些大匠挣得薪俸比之一个知州还要多些。
    福利待遇也是极好的,每日只工作五个时辰,加班会另外加薪;每年四季还会发放‘工装’,省着点儿穿,一年都不用添置衣裳;上班还有两顿工作餐,且不限量,管饱,家里远的会安排宿舍居住;让人羡慕的若是工作年满十年以上,工坊还会分配一套小院,让家人一起居住,每月只收很少的租金。
    除此外,据说皇家工坊中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机械可以代替人力,工作比较轻松。且只要做得好,就会得到晋升,不像那些小工坊,累死累活也仍是干活的,想当坊主只有自己去单干。种种好处下,去皇家工坊成为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但是想进入其中却并不容易。一般来说有三种渠道:
    一是考入工坊办的技术学校,在其中学习两年,完成学业就可以直接分配到各个工坊参加工作,且跳过学徒,直接领取薪俸。二是从军队中退役的士兵,他们会被优先招录,且往往在提职时得到优先考虑。三是参加工坊一年一度的招录,但只有力气也不行,那些识字的,有一技之长的会更容易些。
    不过正是因为皇家工坊待遇优厚,导致一些小工坊难以招到好工匠,他们为了留住人,也只能效仿皇家工坊的政策,开出高薪。比之从前要先当学徒,不仅白干活,得不到一文钱,还得挨打受气好多了。坊主们也客气了许多,担心招来的人刚出徒,转眼就投奔皇家工坊了。
    现在坊间都在传说,皇帝正准备扩建工坊。在扬州和襄阳各建一座织布厂,专门加工生产昂贵的棉布,一些颇有私财的大户人家以为有利可图,现在纷纷前往淮东和淮西买地准备种植棉花,如今已经开始招募人手,开出的条件都很优厚。
    当然除了进入工坊外,皇家还有很多产业,可以去海上商队当水手,到皇家庄园中种地等等,听说收入同样不菲。还有些人瞅准了工坊的需求,可以从他们手中承揽些采购,粗加工和运输的活儿,同样可以赚取不少利润。而一些人专门跟着皇家工坊走,他们在哪建厂,也跟着在周边买地;船队去哪里,也马上结伴跟随……
    面对蒙元朝廷巨变,赵昺也有一番思索,除了自己在其中挖坑下套,推波助澜外,其实蒙元在军事上连连失利,经济上的困顿,皆是政治上的失败,确切的说是他们在由游牧文化向中原文化转型的失败,实际上也是传统儒家意识形态的失败。
    大宋在赵昺主政之后,他一直进行变革,利用自己前世所知摸索着前行,试图改变当前死气沉沉的局面。他在军事和行政方面引入了现代管理方法,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身边的人,利用权力让朝臣们主动或被动的接受自己的理念,清除和打击那些相左者。
    在经济上赵昺在促进农业复苏的同时,也在大力发展工商业,并利用科技手段加以促进。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发展,赵昺利用资本的力量来调整产业结构和发展方向,取得了不小的成果,虽不敢说已经让大宋进入了资本主义萌芽状态,但起码已经埋下了种子。
    但是蒙元还在为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争论不休,将整个上层社会卷入其中,导致社会动荡不安。而真金上台后,试图实施全面汉化,可他的支持者和主要幕僚皆是那些所谓的传统清流儒者,面对不断变革中的大宋,其思想理念和知识结构,使他们不能对大宋做出理性的判断,导致在战与和的问题上频频失误。
    赵昺以为排出政治观点上的分歧后,蒙元方面不论是真金、伯颜、李谦、安童及桑哥都是主战的。在失去了江南后,不论是从财政上考量,还是军事上的失败及国家的利益上,蒙元上下都以为这是莫大的耻辱。而其中当然也有明白人,伯颜就知道以现在的能力根本打不过,但是顶不住所有人都主战,而不得不打。
    传统的清流儒臣们,他们仰慕的是先朝大贤们,秉承着‘读书砥砺,行严己、恭以待人,上承国恩,下绵世泽’的思想。而他们往往为官清廉、公忠体国,即使对他政治主张持反对态度的人,也难以从这些方面对他提出指摘。所以两派即使有分歧和争斗,在主张上其实是统一的。
    不过想法和实际总是有差距的,蒙元方面其实面对的是一个在思想和科技上不断进步的新宋,而非从前那个羸弱的瘸腿残宋。而今伯颜和李谦都成为战败的牺牲品,蒙元的政治方向是转身后退,还是继续前行都是未知数。在国家危亡的历史条件下,旧时士大夫已无法承担起政治变革的主角地位,他们已然被历史的洪流淹没。
    前浪被拍在沙滩上,而后浪也不容小觑。赵昺一直觉得在旧体制中训练出来的政治精英,于新学问新知识了解得比较差,但在识人待物方面,还真是有一番门道。据闻李谦临行前举荐李思衍入中书,真金答应了。而双方一见面,本来还惴惴不安于孔孟之道是否真能抵挡坚船利炮的真金,就被其一套韬光养晦,它日再起的言论给镇住了,当下委其为中书省参知政事。
    李思衍其人进入赵昺的视线,是在其作为使臣来宋和议。以他所知,以四川换南阳和开封的计划正是出自其手,以割地尽快结束双方的战争。此次阆中事件也正是其来善后的,当然此次他不在是个跑腿儿的,而是以蒙元大汗全权特使的身份主持善后事宜的。
    而这次李思衍来宋,首先为汪氏挑衅引发双方大战,破坏和议的行为,承认是己方的错误。但转而就对大宋囚禁铁穆耳和跨界‘刺杀’伯颜的行为表示了愤慨,要求大宋做出解释和赔偿,并处置责任人,给蒙元方面一个交待。
    这明显是倒打一耙和无理搅三分的行为,但是赵昺以为李思衍看似愚蠢的行为其实很聪明。铁穆耳本来就是作为蒙元履行和议的人质留在临安的,他们首先破坏协议,拒绝交出西川,袭击大宋军队,囚禁其是理所当然的行为。至于伯颜被杀本来就是无头案,而指证是大宋所为更是无稽之谈,无凭无据的就凭张嘴。
    但是李思衍以此为由当众提出来,那就有了另一层意思。他承认事件起因罪在于己,但是你们随后囚禁了我们的皇子,并刺杀了朝廷重臣,那就是你们的错了。如此就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在其后的谈判中与大宋处于平等的地位了,既然大家都有错,那就有的商量了。
    随后的谈判中,李思衍果然据此力争,提出蒙元让出汉中作为双方交易的榷场,并敦促汪氏退出西川,对大宋对其造成的经济和军队的损失不再追究。而大宋也不得以此为由占据均州等汉江北岸的州县,并追究铁穆耳擅自逃回蒙元的责任。
    这个协议谁都看得出对蒙元来说是口惠而实亏,不过却‘迫使’大宋不得不承认了刺杀伯颜,而汉中在名义上还是蒙元的,只是作为榷场让大宋管理而已。但是大宋方面怎么肯背这个锅,惹得众人皆骂其为国贼,汉奸,请求赵昺将其扣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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