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尸体便是胜利的庆典,祭礼完毕下一个节目便是犒赏三军。当然会场不能设在这陈尸遍地沾满血腥司署,却是放在了蒲家的花园,选择在这里也是有讲究的。蒲家再坏也算是海贸的一面旗帜,蒲家的府邸就是泉州的标志性建筑物,而蒲府被攻破,一族尽屠才算是泉州彻底被收复,将庆功宴设置在这里有着特殊的意义。
    蒲府在泉州军民眼中已经算是最为神秘之地,毕竟对于众多普通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因此关于此中的传说更是不胜枚举,蒲府后苑则可评为‘十大传言’之首。如此评价不仅仅因为这里有着引种自世界各地的珍花异草,养着稀奇古怪的鸟兽,更因为其中有着众多的异族美女,尤其是以人为棋子的棋盘园,此前连赵昺都好奇的紧,更不要说普通的军将了。
    如今被视为禁地的蒲家已经成了宋军的战利品,里边该清理的东西也都清理了,那么将此作为庆功之所,不仅有利于提高士气,还能让一睹真容的官兵们充满自豪感,多了吹牛的谈资。一说老子当年在蒲寿庚的家里受过皇帝的召见,逛过蒲家的花园,吃过蒲家菜,喝过那些美女敬的酒,那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就是老了跟儿孙都有的炫耀。
    这效果与赵昺前世和新入职的毛头小子们吹嘘自己在东方明珠喝过花酒,与老板陪着市长吃过饭,借此抬高自己的地位,树立威信是一个道理。当然他不会和黑心老板一样儿的拿这个幌子作为奖赏,而是实打实的要拿出些东西作为激励,毕竟与唆都战斗将是一场自成军以来从未有的恶战。
    赵昺为此准备了一百只金碗,五百只银碗作为奖赏,当然这些碗可不是皮薄口大的样子货,而是从蒲家库房中顺来的,都是足金足银的好东西,估计是蒲寿庚用来炫富或是准备出口的,不仅用料讲究,做工精细,称得上是工艺品。且份量不轻,金碗有十两,银碗也有一斤,而授给战功卓著者的十只金碗上还镶有宝石,即便排除做工,化了铸成金锭都价值不菲。
    不过赵昺对于大宋历代皇帝用金碗、银碗作为奖赏一直搞不懂,这东西用来吃饭舍不得,挂在脖子上又太难看。为什么就不能像鞑子一样,用金银铸成什么龙虎金牌、银牌之类的奖章挂在身上,即可以彰显战功,又能提高其在军中的地位,那才是又得实惠,又有面儿。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进行整改,毕竟这牵扯到评功和授官的官制体系,还需要制定相应的政策,他也只能暂时照旧例实施。
    奖励有功是对的,也是有必要的,但是这是一场大仗,只凭几个人是无法完成的,因而需要众多人和单位协作。这便又产生一个问题,按照中国的传统,成了大事,可只有几个人受益,那么就会引起其他人的嫉妒,以为反正自己出力也是白出,还不如歇着好,从而会消极对待自己的工作,从而影响以后的战斗进程,所以也只能采用利益均沾的办法,才能普大喜奔。
    按照赵昺的意思凡参与泉州之战的军队全部发三倍的薪饷;后勤保障的发两倍薪饷;留守琼州的官兵则是一倍薪饷。但是文天祥等人以为赏赐太多,此次出征动用了近五万之众,按照月薪十贯均数计算,便要一百五十万贯,而留守的人数相当也需五十万贯,加上出兵所耗军资及伤亡官兵的抚恤此次东征耗资将达三百万贯以上,虽然缴获甚丰,但所需也是巨万。理应减少赏赐的金银,而是加封官职。
    赵昺琢磨琢磨也是,过去自己兵少还好说,现在动辄便以万计,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么折腾,何况自己底子还薄,再者以后打仗可不是每次都有如此大的缴获,开此先例便不好在往回收,否则同样会引发怨气。可不赏肯定是不利于稳定军心,于是便将原议案降一格发放,但是对于功勋突出者依然要给予重赏,以作为激励政策,即便如此算下来也是花费甚大。
    不过这件事也给赵昺提了个醒儿,自己在广州一战同样收获不少,获取了大量的物资和银钱,为在琼州正式建立政权提供了经济保障。但是此后一方面要解决庞大的军费和政府开支,另一方面为鼓励民生又大幅度减少税赋,以致琼州军政所需多是依靠前期打广州所获维持,因此也就不可能建立正常的财政税收制度,行朝迁琼后更加重了负担,使财政恶化,他不得已才发起东征以此解决财政困难。
    财政是政权存亡的命脉,这个道理赵昺十分明白,尽管他一直想尽办法生财,但是面临的形势一直使他不能建立起正常的财政税收制度,全凭拍脑袋想办法,或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维持,也就不可能建立坚实的财政基础,而强征又必然激化社会矛盾,不利于恢复社会经济发展,更不可能建立稳定的社会秩序。因此这次所获必须要善加利用,以此作为建立制度的基础和保障,形成一套切实可行的战时财政政策……
    古今一理,犒军除了金银财物之外,大吃一顿是少不了的。赵昺也就借花献佛了,蒲府中不仅金银财宝藏了不少,珍馐美味也是不缺的,让赵昺意外的是其在府中还修有一座冰库,这在炎热的南方可是不多见的。而被俘获的家仆、厨子、歌女尚羁押在府中军营,便也将他们派上用场,不用出门就都准备齐全了,比之他的皇宫还要方便几分。
    赵昺亲自向军中选出的十位勇士赐极品金碗、授官,然后由右相文天祥和参知政事应节严向其他遴选出的九十位军将颁奖授官。而另外五百名有功者人数太多,便由各军主官代领,回营之后再与于颁发。仪式完毕就是开席,军中士兵多是粗汉,出身也是贫苦人家,能吃上肉就是过节了,军中虽然要保证有肉,可也是有限,不会管饱。因而赵昺嘱咐菜肴不必太过精细,但是要肉多,量大,油多放。
    另外还有一条很重要,酒要管够,赵昺知道酒最能烘托气氛,庆功宴更不可无酒,而在琼州不仅军中禁酒,为了节约粮食,市面上也难以买到酒的,如今一定要畅饮。再有一定要有歌舞表演,且一定要让蒲府中养的那些美女上场。不管是什么节目,音乐要欢快,动作幅度要大,场面要热烈,不要那些轻摇慢摆的轻吟低唱。
    果然又被赵昺说中,宴会一开始众军还有些拘谨,毕竟是与皇帝和朝中重臣一起用膳,且临来前长官们又再三叮嘱,去了一定要遵守军纪,注意礼节,绝不能在陛下面前丢了颜面。可今天这些赴宴的军将多是出自中军和白沙水军,他们不仅在军中都是骨干,在战斗中更是身先士卒奋勇向前,因而立功者甚众。而他们许多人在立军之时都是跟着陛下在一口锅中舀饭吃,大家不仅相熟,和陛下也不生。
    待乐声一起,酒菜一上桌,两碗酒一下肚,便都原形毕露了。不仅话多了,事儿也多了,还大着胆子跑到御前敬酒,负责警卫的倪亮也不相拦,他的道理更简单,他们要害陛下早就害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而赵昺来着不拒,皆是以茶代酒相陪,还不时与他们说几句玩笑,唠几句家常。如此一来,他们更加‘放肆’,与陛下在席间就聊起当年之事,回忆曾经的不易,说到不在的袍泽忍不住泪下,赵昺也说不得陪着落泪。
    “这些军将真是太过放肆,怎么如此不知礼数!”文天祥皱皱眉对边上的应节严道。
    “文相有所不知,吾记的在甲子时陛下就常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众军练兵,大家口渴了就跟陛下讨水喝,用一个杯子喝水,从不介意的。”应节严轻声说道。
    “可现在已经不同,上下当有别!”文天祥言道,他也曾领兵出征即便同吃一锅饭,但也不会与诸将蹲在一起吃的,以此表示尊卑。
    “吾以为并无不妥,上下之别在心中,而不在形式上。陛下登基之后,保持初心,不忘旧臣,对我等也非恶事!”应节严轻笑着道,“再看这些军将,他们为何能与陛下同生共死,那也不只是贪图这些金银,初时也谈不上爱国之心,而是感念陛下收留他们于危难之间,在最危难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才会以命相报,誓死追随的。”
    “应知事说的有理,陛下确实御下有术,非我等能及也!”文天祥沉吟片刻道。若说亲民他也能与民同耕,和民同乐,但是要让他与这些军汉整日厮混在一起,也是做不到的。当然在空坑遇袭时,他聚起的大部分人马也是一击击溃,四散奔逃,只有几个心腹陪在身边,那时还埋怨他们不知恩。可现在与陛下相比,自己做的差远了,这里每个士兵都可以为其赴汤蹈火,与之生死与共,因为他们知道在最危难的时刻陛下也不会抛弃自己。
    再有应节严说的十分有理,历朝开国之君往往是能同富贵,却不能同患难。如今的小皇帝虽算不上开国之君,但是众人都知这与重新建国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为艰难。而文天祥知道陛下是中途继位,在朝廷争斗中处于劣势,可其却没有动用自己强大的军力夺权,残杀异己,反而是大多予以留任,还念着昔日同朝为臣的情义。因而念及旧情对大家来说都是件善事。
    “陛下确实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一旁的张世杰同样有些感慨,他如此说也不是吹捧,在琼州之时众臣一力要求处斩自己军中降将,陛下看在袍泽之情上将他们赦免编入了锐锋营,此次在攻城战斗中那些待罪军将也编成一队参加战斗,牺牲者同样予以抚恤,立功者一样奖赏授官,今日赴宴者中就有他们。
    而更让张世杰感概的是自己与陛下可以说素有‘仇怨’,不仅在甲子镇时欲抢夺其军粮,还几次将其陷于险地,而其后更是百般阻止他继位,且暗施手段限制陛下的权力。但陛下登上大宝,掌控朝政后却没有对他进行报复,仍委以重任,将此次夺城的首功送于自己,这种胸怀怎么能不让麾下的众将为其效命呢!
    “陛下年幼,但是杀戮过重,终不是什么善事!”虽然各人对陛下都心存感念,可文天祥看陛下说笑间一点不耽误吃,胃口似乎还很好,这可是刚从刑场回来。而他连续三天监斩,按说已经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但仍然是食不甘味,面对美食也难以下咽,使他不得不怀疑陛下本性嗜杀,因而再次向应节严提起。
    “嗯,是应当提醒下陛下!”应节严也点点头道,毕竟他也不想自己教导出一个嗜杀成性的昏君来。
    此刻宴会已经进入后期,赵昺吃饱了,也喝足了,可也觉的乏了。昨晚虽然睡得很好,可他怎么说也年纪尚幼,折腾这么一天也有些顶不住了,便要到后亭中歇息片刻,文天祥等人见了便也随之前去。闲聊了几句后,他们便婉转的开始劝谏。
    “唉,诸位爱卿,你们以为世上做什么最苦?”赵昺一听话头便警醒了,知道几个人又要给自己上政治课,几句之后便明白是嫌自己杀人太多了,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众人道。
    “陛下,世上最难者无非是耕稼之苦了,春种秋收,毫无闲暇!”应节严想了想言道。
    “非也,农夫还有田园之乐,他非最苦。”赵昺摆摆手说道。
    “臣不知!”文天祥琢磨了下不知道陛下是何意,沉默片刻答道。
    “臣也不知!”高应松见陛下看向自己,想那应节严都没有说中,自己也就别出丑了,蔡完义更是摇头。
    “唉,天下最苦的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赵昺拍拍自己的椅子,叹口气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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