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骆樱离开后不久,敲门声响起,碧春极有眼色地去开门,见到门口的少年,笑着给他请安,然后避身让他进来,自己也识趣地出去,将门关上,然后在门口守着。
    曲潋面朝着窗口而坐,似是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进来一样。
    “潋妹妹。”纪凛上前,站在她身后,迟疑了下,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昨晚你已经知道了?”
    “嗯。”曲潋轻轻地应了一声,不过微微侧身,教那手落了个空。
    纪凛顿时神色有些黯淡,不过很快便又恢复自然,只是双眸里透着些许慌张,急声道:“并非我有意欺瞒潋妹妹,而是我自幼生了场病,一直有头疼之疾……”说到这里,到底有些难堪。
    曲潋心中微惊,此时听到他能说这些已觉得足够了,若是再逼,那就是不识好歹了,赶紧转过身来,“纪公子……”
    纪凛见她肯转过身,一张脸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只觉得此时说些什么好,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六岁那年,在宣同府里第一次瞧见潋妹妹,我便十分喜欢,当时曲大人和家父为我们定下儿女亲事,我亦是十分欢喜,一直记在心头,待长大后,亦是盼着要娶你过门……”
    说到这里,他面上有些赧然,似乎已经觉得既然说开了,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反而坦然起来,含笑地弯下腰来,与坐着的她平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双墨黑润泽的双目变得锐利,“潋妹妹,我对你之心,绝无瑕疵,纵你此时心里恼我,我也认下了。”
    曲潋一时间怔住,直直地看进那双眼睛,它的形状很美,虽是丹凤眼却比一般的凤眼大一些,眼尾上挑,当它坦然地直视人时,又是那般的清润无瑕,如若一泓清泉。可当它微微眯起来时,一种妖美的风情泄了出来,瞬间将那煦和温雅的气韵冲击得半点不剩,使他整个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心头有些乱糟糟的,明明是如此明媚和煦的少年,此时却带着一种凌厉的霸道。纵使仍是个清澈无瑕的,却多了些什么东西。
    “潋妹妹,可信我?”他又开口,声音依然温煦柔和。
    曲潋迟疑了下,点了点头,见他面上浮现欢喜,整个人快活起来,也忍不住跟着一笑,低声道:“纪、纪哥哥,以后莫要再吓我。”
    纪凛听着她软软糯糯地叫着那声“纪哥哥”,心里十分的愉悦,含笑道:“都依你,只愿潋妹妹莫要怕我才好。”
    曲潋面上露出赧然的神色,心里却直挠爪子。
    卧糟!原来连萌萌哒的阳光牌都是腹黑的么?这般吓她,让她根本无法说个“不”字。怕是在他来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她没有反悔的机会,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
    曲潋心塞塞的,已经预见了自己以后嫁到镇国公府的命运,怕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简直不能更心塞了。
    “潋妹妹。”纪凛见她乖巧地坐在那儿,觉得自己先前对她过份了一些,语气一软,又道:“你放心,我以后定会克制自己,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曲潋瞅了他一眼,她自是信他的,但信不过他另一个凶残的人格。可是现在两人婚约都定下来了,尼玛还能反悔么?不能反悔,只好努力地适应了。
    想清楚后,曲潋朝他一笑,低声道:“纪哥哥方才说你小时候生了场病,不知是……”
    “我不太记得了。”纪凛倒是有问必答,神色有些淡然,“当时好像才三岁,病得有些糊糊涂涂的,后来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说罢,又愧疚地对她道:“潋妹妹莫怕,明方大师医术高超,已为我瞧过,特地为我开了药,许是以后就会好了,我定不会伤害于你的。”
    “我信你。”曲潋违心道,瞅着他,“只望纪哥哥的病早点好。”只是双重人格这种精神上的病,能很快好么?
    纪凛笑着看她,双眼眨也不眨,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让曲潋差点承受不住这般少年的情思。
    幸好,这时房门被敲响了,然后是骆樱的声音响起:“阿潋,烧饼买回来了。”
    曲潋看了纪凛一眼,经凛忙起身走到一旁,轻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清润无瑕的风姿。
    曲潋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叹气,知道今天只能这样了,便出声道:“阿樱,你们进来吧。”
    骆樱带着翠屏进来,见屋子里的两人,暗暗一笑,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道:“纪公子也来尝尝这桃溪镇张老汉的手艺,我还是听家中的兄长提起才知道这家的烧饼味道不错,比京城里的好多了。”
    纪凛笑了下,拱手道:“那就打扰了。”
    待三人坐下,翠屏和碧春一起将几个攒盒摆到桌上,打开攒盒,里面是各色点心,显然不只什么烧饼,还有其他精致的糕点。再沏了一壶清茶过来,三人便若无其事地一起品茶享用点心,边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那条桃花溪,只见桃花溪上人影绰绰,时不时地有笑声传来。
    “我刚才问过了,今儿桃溪镇每日的固定节日,好像在迎什么桃花娘娘保平安,挺好玩的,阿潋,咱们也过去瞧瞧吧。”骆樱兴致勃勃地道,又转头看向纪凛:“纪公子可赏脸。”
    纪凛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骆樱笑着拍手,“那咱们便过去吧。”
    看着骆樱活沷的身影,曲潋又转头看了眼伴在身边的少年,望着桃花溪那边热闹的人影,一时间有些茫然,茫然过后,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好,人生苦短,除了生死离别之外,其他的都不过是日常生活小事,只看那个人能不能活出个样子罢了。
    直到在人群中,被那少年借机拉住了手,就像一对小情侣一样走在人群里,让她的心口颤了颤,再抬头看去,对上那双布满了笑意与欢喜的清澈墨眸,忍不住心中也溢上了点点的欢喜。
    她好像真的喜欢这个纯澈如玉的少年——如果他不犯病就好了。
    果然世间之事不能两全。
    曲潋心头叹了口气。
    “潋妹妹可是累了?”纪凛见她神色有些恹恹的,关切地问道,拉着她柔软的小手,只觉得心跳得极快,却又舍不得放开。
    “没有。”曲潋说着,探头往溪边看去,有些担心地道:“阿樱呢?人多,可不能教她走散了。”
    纪凛笑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侍卫注意了的。”
    纪凛出来,身边也带了两个侍卫,虽然只有两人,但是看他们的下盘极稳,走路轻盈,应该是练家子,平常人可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有他们看着,倒是不用担心骆樱遇到什么危险。
    直到夕阳西下,三人才打道回府。
    骆樱玩了一天,依然精力充沛,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她依依不舍地对曲潋道:“听祖母的意思,过几日咱们就要回京城了,以后想要出来玩不容易了。”
    曲潋笑道:“我出来倒是容易,却是你不行。”只要离了平阳侯府,回到双茶巷的曲家,她倒是自在。
    “那你回了家后,可要时常叫我出来。若是你叫的话,我娘应该会放行的。”
    “行,包在我身上。”曲潋满口答应了。
    回到了别庄,纪凛将她们送到了二门前便止步了,目送着她们进了二门,方才收敛了神色,往别庄的客院行去。?
    ☆、第章
    ?  纪凛回到平阳侯府别庄的客院,却见周琅百无聊赖地躺在廊庑下的一张摇椅上,翘着腿喝酒,旁边还有个专门倒酒的清秀小厮,整个人说不出的闲适写意。
    纪凛咳嗽了一声。
    周琅抬头看来,见到他后一跃而起,瞪着眼睛道:“好你个纪暄和,有异性没人性,将我唬弄了就跑,将事情都丢给我一个人去处理。你可知道,明方大师今天竟然对我笑了,笑得我心脏都要被吓得跳出来了。”
    “别嚷嚷,省得教人听见。”纪凛轻飘飘地说了声,撩袍便进了房。
    周琅挥挥手将那斟酒的小厮挥退,跟着进了房,在他身后满是怨气地道:“你倒是好,去会美人了,留我一个人受着气,明方大师今儿对我特别地不客气,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一个出家人,火气这般大。”
    纪凛进房去换了身衣服,等出来后听到他仍像个怨妇一样唠叨,便道:“行了,这次就当我欠着你,下次你有什么事,我自当尽力。”
    周琅听罢马上眉开眼笑,乐呵呵地道:“我可记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不准推辞。”高兴完,突然有些奇怪,凝眉问道:“你今儿看起来挺高兴的?为何?莫不是消受了什么美人恩?”
    纪凛笑而不语,自不会告诉他,他与曲潋之间的事情。
    见他不说,周琅知问不出来,便转了话题,旋身和他隔着一张太师椅而坐,边抓了把桌面上的松子磕边道:“对了,午时大皇子回京了,看情况,他很是满意骆家的姑娘。”说着,他微微蹙起眉头,叹了口气,“平阳侯府……这手伸得太长了,我父王若是得知,还不知道要为骆老太爷可惜呢。可怜当初骆老太爷出生入死,落得一身的病,如今还在西陵苑养病,子孙却个个都是心眼,怕闹不起来似的。”
    纪凛淡淡地道:“种什么因就承什么果,就让他们去斗好了。”声音虽然温煦,却显得有些薄凉。
    周琅也笑了笑,打趣道:“你这话说得容易,莫不是忘记了曲家两位姑娘可是在骆老夫人身边长大的。”
    “嫁出去的女儿沷出去的水。”纪凛淡声道,“且还有我呢。”
    周琅摇头,知这人若不是看在曲潋的面子上,根本不会看平阳侯府一眼。然后又想到他昨晚消失的那段时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恐吓曲家妹妹了,所以今儿才将明方大师的事情抛给他,自个巴巴地去寻人,怕是去解释什么吧。
    想到这里,周琅突然觉得以后要和这人过一生的曲家妹妹挺可怜的,那么柔弱的姑娘,不知承不承受得住。
    ****
    被周琅可怜的曲潋趴在炕上,盯着一双绘着彩色的憨乎乎圆滚滚的不倒翁,时不时地戳上几下。
    碧秋走进来,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不禁有些诧异,转头看去,见碧春朝她比了个手势,心里恍然,原来是未来的姑爷送的,怨不得素来只围着正事转的小姐如今有这般小女儿心事来玩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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