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日,就当晋军败阵撤入梁城的时候,在梁城南边二十里处的义师联营,义师上上下下的兵将则洋溢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别的不说,就连陈勖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能一举捣毁晋军营寨,焚尽了晋军的许多粮草与辎重。
    “……只可惜未能搅乱周虎的颍川军。”
    当众将聚在一处商议后续的策略时,项宣说出了心中的遗憾。
    而这,恰恰也是在场众人心中的遗憾,除了赵寅。
    毕竟,当昨夜他们义师准备追击河南军扩大战果时,正是周虎的颍川军与薛敖的太原军遏制住了他们的攻势,这才使得河南军能有喘息之际。
    话虽如此,但陈勖等人已经足够满意了,毕竟他们已经拔除了梁城西郊的晋军营寨,这意味着晋军在梁城外已失去了一切立足之地,有利于他们义师接下来攻打梁城。
    当然,在攻打梁城这件事上,陈勖依旧保持慎重的态度。
    他沉声对众人说道:“晋军虽新败,但余众撤入梁城后,反而加强了梁城的守备。况且,这次的战败,亦等同给薛敖、周虎、李蒙三人提了个醒……我毫不怀疑,接下来的仗会愈发难打。”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赵寅,微笑着问道:“对此,不知公子有何妙计?”
    听到这话,在坐诸将纷纷看向赵寅。
    要知道,昨夜义师夜袭晋军营寨的策略,就是赵寅制定的。
    是他预测到了河南都尉李蒙‘设伏兵于营内’的策略,将计就计,授意项宣派出邹袁、项吉、周忠三将假冒河南军。
    而结果众人都看到了,那区区一两千假冒的军队,几乎叫当时其营内近万河南军自相残杀。
    因此,当陈勖说出‘此战首功当归伯虎公子’这番话时,在座诸将皆无丝毫不渝。
    也正是因为这,当陈勖这会儿询问赵寅时,在场众将皆向赵寅投去了好奇与期待的目光,想看看这位伯虎公子是否还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议。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赵寅谦逊地笑道:“承蒙陈帅看重,在下愧不敢当,在下只不过是在老师那边学过些许兵法,偶尔或能灵机一闪,可论带兵打仗,又如何及地上在座诸位呢?”
    这一番谦逊的话,让在座诸将对赵寅充满了好感。
    陈勖当即笑着说道:“公子莫要自谦,我等正是因为知道攻打梁城不易,才希望公子能不吝贡献智慧。”
    “这……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冒昧说两句吧。”
    在略一沉思后,赵寅徐徐收敛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此番我义师虽拔除了那座晋营,但这只能说有利于我义师攻打梁城,却不可视为扭转的胜败。……只要开封县仍在晋军手中,我义师就要被迫面对粮道遇袭的窘迫,而遗憾的是,开封有重兵把守,难以攻陷……”
    他说的重兵,不单单指张季、曹戊率领的七千颍川郡军,还包括薛敖麾下将领董典、钟辽二将所率领的五千名太原骑兵。
    相比较前者,后者对义师粮道的威胁更大。
    “在攻打梁城前,先设法拿回开封县如何?”朱峁在旁建议道。
    赵寅摇摇头道:“这会分散我义师的兵力……诸位也知道,事实上我义师并没有所号称的‘三十万大军’,仅十八万人……刨除迄今为止的战损,大抵在十六万上下,这点兵力用于围攻梁城尚谈不上十拿九稳,又何来余力分兵去打开封?”
    陈勖亦点头附和道:“如今,薛敖畏惧我义师大军,故而不敢主动出击,一旦我方分兵,难保他不会重新于城外立营……”
    说着,他转头问赵寅道:“公子的意思是尽快攻城么?”
    “嗯。”
    赵寅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梁城号称晋国‘南都’,乃是晋国在大河以南最重要的城池,倘若能攻陷梁城,必然能重创晋国的锐气,鼓舞天下人反对晋国的士气……因此我建议,我义师各军当加快攻城器械的打造,以便早日对梁城用兵。”
    “唔。”
    陈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询问环视在座诸将问道:“在座可有异议?”
    在座诸将相互瞧了几眼,无人提出异议。
    见此,陈勖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好,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加快攻城器械的打造,争取在二月初之前,完成一概攻城所需利器,一鼓作气攻陷梁城!”
    “遵令。”
    不得不说,就连赵寅也以为晋军短时间内已不敢再有什么行动,但事实证明,他猜错了。
    正月十五日,许柏、王聘、徐饶、乐兴、郝顺五名旅狼督百,奉赵虞之名调回梁城,再次展开了针对义师士卒的狙杀。
    仅正月十五日晚上,就有八十六名义师士卒被击毙。
    次日天明,得知此事的陈勖立刻请来程周、吴懿以及赵寅三人,面色凝重地说道:“我就猜到那周虎绝不甘咽下这口气,果然……他把他那群狼崽子从开封调回来了!”
    听到这话,赵寅亦是足足愣了片刻。
    别人不甘失利,调来精锐报复他义师,他倒还能理解,可颍川都尉周虎……那是他弟弟啊。
    『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寅皱着眉头思忖着。
    半晌后,他终于明白了:他那位弟弟多半是想借此提醒他,他对义师的‘暗中帮助’,到此为止。
    『阿弟不支持我义师打下梁城?为何?难道他不想抓到那个童彦?还是说,他有别的办法?等等!说起来,那小子现如今好似就在梁城,随时可以对那童彦动手……啧!』
    赵寅脸上神色,逐渐变得有几分微妙。
    他原以为他那个弟弟是看在他这个兄长的面子上,才给予暗中相助,但据目前来看,那个弟弟明显有他自己的打算——晋军丢了城外的营寨,他那个混在晋军当中的弟弟,可不就能名正言顺地退入梁城,随时可以对那童彦动手了么?
    『……这混小子!』
    赵寅感觉自己作为兄长的面子隐隐有些挂不住了,因为他隐隐意识到,包括他在内,好似所有人都被他那个弟弟给利用了。
    “公子?公子?”
    “啊?”
    猛然听到两声询问,赵寅这才从思绪中醒来,见陈勖、程周、吴懿三人不解地看向自己,连忙拱手道歉:“抱歉,我在想那周虎手下的群狼……”
    他斟酌了一下,点头说道:“我也同意陈帅的观点,那周虎显然是要报复我义师。……我等当做警惕。”
    虽然觉得赵寅的反应有些奇怪,但陈勖也没有在意,点点头说道:“此事我会交给项宣,但……项宣麾下的兵卒对付河南军足以,但对付周虎麾下的昆阳旅狼,怕是……”
    看他神色,显然他也不敢保证。
    次日,即正月十六日,就当薛敖与魏璝站在梁城南城门楼前的空处眺望南边远处的叛军营寨时,一名头裹黑巾的颍川卒匆匆来到二人身边,却被薛敖的一干护卫拦下。
    『黑巾卒?』
    薛敖瞥了一眼来人,立刻就认出了这名颍川卒那标志性的黑巾。
    据他所知,头裹黑巾的颍川卒,不同于一般颍川卒,乃至颍川都尉周虎的心腹。
    于是他挥挥手令护卫退下,将那名黑巾卒唤到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周都尉身边的人?”
    “是的,将军。”那名黑巾卒抱拳说道:“小人是大首领……啊不是,是都尉身边的近卫,龚角。”
    见来人尽管竭力掩饰但依旧是一副山贼口吻,薛敖、魏璝莫名感到好笑。
    不过也没在意,毕竟谁都知道颍川都尉周虎是山贼头子出身,山贼头子手下有一大群山贼,这再正常不过。
    咳嗽一声压了压笑意,薛敖平静问道:“好。周都尉派你来,莫非有什么要事?”
    听闻此言,那龚角抱拳道:“都尉命小的前来禀告将军,叛军近日疑似在加紧打造攻城器械……”
    “哦?”薛敖惊讶问道:“周都尉派人去打探了?”
    “是。”龚角点点头道:“这是旅狼送来的消息。”
    “旅狼?狼贲士?”薛敖惊讶问道:“那五百名狼贲士,不是在开封么?”
    龚角解释道:“都尉在两日前就将他们调回梁城了。”
    “哦……”
    薛敖与魏璝对视一眼,旋即沉声说道:“你回去转告周都尉,既他已调回那五百名狼贲士,请他务必仔细打探叛军打造攻城器械的消息,我要知道叛军大致打造了多少攻城器械。”
    “是!”
    龚角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看着龚角离去的背影,魏璝轻笑着说道:“看来,叛军把周虎惹火了……”
    “……”
    薛敖亦瞥了一眼那名离去的黑巾卒,微微点了点头。
    片刻后,龚角回到了由赵虞协守的西城门,在城门楼内见到了赵虞。
    只见他抱拳说道:“大首领,我已按您的吩咐,将叛军的消息告知了那位薛将军。”
    “好。”赵虞点点头,问道:“薛将军有何表示?”
    “薛将军请大首领务必仔细打探叛军打造攻城器械的消息,他想知道叛军究竟打造了多少攻城器械。”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龚角应声而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虞微微吐了口气。
    不错,此番他派龚角前去禀告薛敖,就是为了让薛敖知道,他已将五百名旅狼从开封调了回来,至于目的,自然就是骗取薛敖的信任,让薛敖误以为他是为了报复叛军在那一夜的袭营之事。
    『赵寅想在攻取梁城时抓到童彦,想法虽好,可惜却行不通的,不说那童彦见机不妙会逃跑,对面的义师未必能拿下梁城……他们不知,薛敖仅仅只是先锋,随后还有陈太师亲率的军队……义师几乎没有胜算。』
    站起身来,赵虞迈步走出城门楼,负背双手站在城门楼前的空地上。
    『既然你的办法行不通,那就按我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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