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郡守府再次派府吏来到了都尉署。
    “周都尉,郡守大人有令,请周都尉携都尉署的士吏、尉史、功曹参军,前往郡守府商议要事。”
    这名府吏如是向赵虞说道,只听得赵虞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叫他携都尉署的士吏、尉史、功曹参军前往郡守府商议要事,那肯定就是商议军事啊。
    而当前有什么军事值得商议的?
    无非就是‘是否趁机收复颖阴’罢了。
    『该来的始终要来,有的人就是死活要踏进这个陷阱。』
    赵虞心中暗骂。
    但李郡守的命令不可违背,他立刻就派人通知他都尉署的官员。
    不多时,士吏田钦、廖广、秦寔、贾庶,尉史韩和、刘间,功曹史王涛,以及郡守长史陈朗与功曹参军荀异,皆陆陆续续来到了赵虞的廨房。
    赵虞也不多说什么,遂带着这些人直奔郡守府。
    一刻时后,一行人来到了郡守府,令人惊讶的是,堂屋内除了李郡守与郡丞宋撰以外,竟然还坐着这段时间以在家养伤之名淡出许昌视野的前都尉曹索。
    『他怎么会在这里?』
    荀异与陈朗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惊愕,而赵虞身后的田钦、廖广、韩和、刘间、王涛五人,亦是神色各异,唯独秦寔与贾庶面不改色——毕竟这俩根本就不认得曹索。
    “卑职拜见郡守大人。”
    赵虞不动声色地向李郡守行了礼,全然无视了宋撰与曹索。
    而李郡守也不在意,挥挥手说道:“坐,都坐。”
    由于宋撰、曹索二人都坐在东侧的席位中,赵虞便走向西侧的席位,他身后众官员,皆依次就坐。
    此时,李郡守这才对赵虞说道:“此番请周都尉与都尉署的同僚前来此处,乃是有一件事需要众人商议,即是否要趁颖阴守备空虚,趁机将其夺回。”
    “卑职不建议那么做。”
    赵虞当即就提出了反对,但没有说出原因。
    毕竟关于这件事的解释,他已经解释过好几回了,他都有点烦了。
    “唔。”
    李郡守也不在意赵虞的语气,点点头,转头看向曹索。
    曹索顿时会意,沉声说道:“关于假都尉认定颖阴乃是项宣设下陷阱的说辞,曹某也有所耳闻,请恕我不敢苟同。……倘若果真是项宣诱敌之计,足足过了八日,那项宣岂还会在颖阳修建营寨、打造攻城器械?种种迹象表明,项宣确实是要攻打颖阳,我不知假都尉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肯趁机夺回颖阴,我只能说,假都尉按兵不动,是在延误战机。”
    看着一脸慷慨激昂的曹索,赵虞失声笑道:“曹都尉的伤好了?”
    “……”
    曹索一阵羞怒。
    谁都知道他根本没有‘旧伤复发’这回事,不过是李郡守叫他赋闲在家,他不敢违抗罢了。眼下赵虞以这莫须有的事出言调侃,曹索敢解释么?
    他不敢。
    也难怪他气地面色涨红。
    好在李郡守替他圆了场:“咳,周都尉,曹都尉今日前来,是想给予我等一点建议。”
    “如何战败的建议么?”赵虞丝毫不留情面地打击着曹索:“从去年到今年,曹都尉一次都不曾胜过项宣,他的建议,有什么价值?”
    “你……”曹索气地满脸涨红。
    见此,坐在赵虞这边的田钦、廖广等人,脸上亦露出了不快之色,相信是认为赵虞太过于咄咄逼人。
    『哦,原来他就是前都尉曹索啊……』
    秦寔、贾庶二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的曹索,心下暗暗冷笑。
    就在这时,李郡守不快地喝斥道:“够了!曹都尉再怎么说也是带着好意前来,周都尉不可无礼。”
    这位李郡守是赵虞近段时间要依附乘凉的大树,他的面子,赵虞自然还是要给的。
    他当即抱拳承认错误:“请大人恕罪。”
    见此,李郡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曹索说道:“好了,曹都尉,说说你的看法吧。”
    “是。”
    曹索抱了抱拳,旋即正色说道:“我认为,我等必须尽快夺回颖阴。众所周知,颖阴距离我许昌仅十几二十里地,自叛军夺占颖阴之后,我许昌始终饱受威胁,今日有机会能夺回颖阴,岂能因为某些人的私心,错失良机?”
    “此乃取死之道。”
    赵虞淡淡说道:“许昌当前有二万六千余士卒,这些士卒乃是许昌的唯一保障,曹都尉建议分兵夺取颖阴,却也变相削弱了许昌的守军,众所周知,摊开五指,远不如攥拳有力,打仗也是这个道理,若将许昌的守军分驻许昌、颖阴二地,则许昌与颖阴皆弱,无疑会被叛军各个击破。”
    “此言差矣。”曹索当即反驳道:“许昌与颖阴仅十几二十里,可互为犄角、相互掩护,如此一来,即便分兵占领了颖阴,亦不会有损于许昌。”
    他这自信满满的论断,在赵虞听来却是漏洞百出。
    他嗤笑道:“纸上谈兵。……互为犄角的前提,是军队敢出城增援,而拜某位前都尉所赐,许昌的兵卒屡战屡败、羸弱不堪,一谈到叛军便吓地色变,即便是周某,也没自信带着这样的兵卒出城,万一遭遇叛军阻击,岂不是一战而覆?既然无力增援,曹都尉方才所谓的‘互为犄角、相互掩护’,不过是一句空谈而已。”
    “这……”
    可能是没料到赵虞会提出如此有力的反驳,曹索心中有些慌了,他硬着头皮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假都尉前几日不也是花费重金鼓舞了士气么?只要发放足够的赏金,郡卒又岂不敢增援?”
    满屋子的人,静静倾听着二人的争辩。
    看上去二人都说得有理,但在秦寔、贾庶这两位前叛军曲将看来,‘周都尉’显然要比‘曹都尉’擅长打仗。
    『这种货色,居然也能当上一郡的都尉?』
    冷眼旁观之余,秦寔心下暗暗冷笑。
    在他看来,倘若晋国天下的都尉都是这曹索一般的货色,那他大江以南的义师,说不定真能推翻暴虐的晋国。
    不过再一想到自己现今的状况,秦寔又不禁有些郁闷。
    此时,郡丞宋撰开口制止了赵虞与曹索二人的争论,看似公平地对李郡守说道:“郡守大人,周都尉说得有理,曹都尉说得也有理,不过下官还是倾向于曹都尉的建议……周都尉认为,夺取颖阴会削弱许昌的守军,下官以为未免过于危言耸听,须知颖阴距许昌不过十几里地,若事不可违,曹都尉大可撤回许昌,倘若因为这小小的风险便坐失良机,又何谈击退叛军么?……因此下官建议,不如叫曹都尉试一试。”
    听闻此言,李郡守问曹索道:“你需要多少兵力?”
    “一万。”曹索瞥了一眼赵虞,抱拳回答道。
    李郡守皱皱眉,转头问赵虞道:“周都尉,你觉得呢?”
    『若事不可违便撤回许昌?愚蠢!项宣处心积虑要诱你分兵攻打颖阴,岂容你撤回许昌?……罢了,既然这曹索存心要找死,那就送他一程吧,就是可惜了那一万兵卒,不知最终能有几人活着返回许昌……』
    赵虞暗自感慨。
    可眼下,李郡守、宋郡丞,以及前都尉曹索,皆支持‘收复颖阴’,他也没什么办法。
    无奈之下,他平静说道:“前几日参与过守城的士卒,不得轻动,其他,就任由曹都尉挑选吧。”
    听到这话,曹索皱眉说道:“前几日参与守城的士卒,士气高昂,周都尉不许我率他们攻打颖阴,这是什么道理?”
    赵虞淡淡说道:“很简单,待你兵败时,我要用这些士卒替你收拾残局。”
    曹索闻言大怒,起身指着赵虞喝道:“周虎,你太狂妄了!”
    然而赵虞却不理睬曹索,起身朝着李郡守抱拳道:“郡守大人,前几日参与守城的士卒,是我许昌最后的希望,倘若郡守大人将其交给曹索,许昌定然不能保全,倘若如此,卑职请辞都尉之职,免得待覆水难收时,替人代过。”
    “!!”
    “!!”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是一惊。
    “唔。”
    李郡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曹索说道:“如周都尉所言,许昌之重,甚于颖阴,为稳妥起见,但凡前几日参与过守城的兵卒,你不可带去收复颖阴。”
    “是。”
    曹索瞥了一眼赵虞,低头抱了抱拳,旋即又说道:“大人,卑职需要旧部相助。”
    “这个……”
    李郡守捋着胡须看向赵虞所在的这一列。
    而就在这时,士吏田钦、廖广,以及尉史刘间三人抱拳齐声说道:“郡守大人,我等恳请助曹都尉一臂之力!”
    『……』
    李郡守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虞,却见赵虞对此置若罔闻,仿佛是没听到田钦三人的话,亦或是早已料到。
    带着几分惊讶,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周都尉,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赵虞这才转头看了一眼田钦、廖广、刘间三人,旋即对李郡守抱拳说道:“人各有志、生死各应天命,既然他们三人希望助曹都尉一臂之力,卑职自然不会阻拦。”
    “好。”
    李郡守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对曹索下令道:“既然如此,我命你率军一万,携田钦、廖广、刘间三人,出兵收复颖阴,期间诸事,你自决即可。”
    “是。”
    曹索一脸兴奋地应了命。
    有这一万军队,外加田钦、廖广、刘间三人,他最起码可以与那周虎平起平坐了。
    『……』
    看着曹索一脸兴奋的神色,赵虞微微摇了摇头。
    天地可鉴,可不是他要行借刀杀人之计,排除异己,实在是有些人急着要去送死,拦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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