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收回,昆阳城内逐渐变得漆黑,无论昆阳人,亦或是义师将士,在鏖战一日后也都偃旗息鼓,各自点燃篝火,准备过夜。
    然而就在此时,昆阳城内响起了一阵阵狼嚎。
    “那帮家伙在干嘛呢?”
    作为旅狼的十几名督百之一,许柏在一间遍地狼藉的楼屋内推开一扇窗户,又好笑又好气得听得城内那一声声狼嚎。
    要知道在他们旅狼中,狼嚎作为一种传递讯息的讯号,它的长短、缓急、声数都是有意义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方才那几声狼嚎,明显就是胡乱嚎叫的,许柏也不知道那群家伙在搞什么鬼。
    “带头的那个,应该是郝顺吧?”
    在屋内一小堆篝火旁,有一名目测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笑着说道。
    此人叫做杜续,是县内一间粮油铺的长子,先是加入了兄弟会民兵,随后被选入黑虎众,因为实力增长迅速且脑子灵活好使,而被许柏招入他的‘狼群’,成为一名什长。
    话音刚落,就有另一名黑虎贼笑着说道:“当着郝顺的面,你可不能这么喊,那家伙自当了督百之后,可神气呢。”
    篝火旁的众人哈哈大笑。
    黑虎贼旅狼,按‘狼群’区分,而督百就是头狼。
    这些督百的性格不同,也造成了诸‘狼群’的氛围大不相同。
    就拿许柏来说,他是游侠出身,不怎么看重身份高低,因此他的狼群,内部气氛十分和谐,相互开玩笑的,司空见惯。
    但也有在意自己身份的,比如说郝顺。
    郝顺那圈子的人,非常注重武力与内部竞争,因此内部的气氛比较严肃,当然,作战能力也非常强悍,多的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而对于这些,赵虞是不管的,他对旅狼的态度就是放养,这种态度,造就了旅狼的一名名督百们,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与判断。
    总而言之,旅狼相比较一般黑虎贼有着更大的自由度。
    “嚏!”
    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旅狼督伯郝顺扶着一面墙打了个喷嚏。
    『又是谁在背后说老子坏话?』
    揉了揉鼻子,郝顺有些不快地想道。
    许柏那群人说得没错,郝顺很得意于他旅狼督百的身份,毕竟这是旅狼最高的职位,而旅狼就是黑虎众旅贲营特殊的存在,只要不是在特殊情况下,就连大统领陈陌都管不到他们。
    但反过来说,作为黑虎贼最精锐的存在,旅狼们也得做出相应的成绩。
    将手下几名什长聚集到一处,郝顺压低声音说道:“情况,你们大致都清楚了,首领对我等下达的命令很简单,猎杀城内叛军,这几日,许柏、王聘、徐饶、乐兴那几帮家伙风头很猛,咱们不可被他们比下去。……现在我来分派一下,今晚我带三个什,剩下的,于郭,你带三个什,高壮,你带三个什,谁干得出色,我就正式提拔谁为队正。”
    狼群内部的事,都由头狼说了算,首领周虎并不会干涉,因此听到这话,于郭、高壮二人心情很是振奋。
    “散。”
    待挥了挥手后,几名什长立刻各自离开。
    待戌时二刻前后,郝顺准备行动了。
    他们来到了东南城区,在一条小巷里,远远窥视着前方的动静。
    东南城区,是黑虎寨头目张奉防守的区域,郝顺对此很不屑,因为据他所知,今日张奉丢掉二条小街,失去了半个东南城区,最后还是东城墙的王庆派人增援,这才阻止了张奉的溃败。
    就这能力,还配称作大头目?还配称作‘应山九贼’之一?
    相比较下,负责西南城区的马弘就出色多了。
    当然,最出色的莫过于降将鞠昇,就连郝顺都不得不承认,那名降将或许有点本事。
    『还得咱们来给那位张大弁目收拾局面。』
    暗自冷哼着,郝顺来到了被叛军占据的城区,将头伸出小巷,看了看两侧。
    据他仔细观察,小巷的左侧是他们昆阳的守卒,在小巷的右侧,则是叛军。
    『在南边么……』
    悄悄退入小巷,郝顺琢磨了一下,沿着原路返回,旋即朝南,来到了一间民宅旁。
    鉴于已经靠近敌占区,郝顺也是颇为谨慎,从篱笆处窥视那间民宅的院子。
    只见在院子内,十几名叛军士卒抱着兵器围坐在一堆篝火旁,明明那堆篝火即将熄灭,却没人愿意伸手填一根柴火。
    想来不是太累,就是这群人已睡熟了。
    往院子的门口瞧,有两名叛军士卒倚着远门站在那,不过也是耷拉着脑袋,不晓得是不是在偷偷打盹。
    至于民宅的主屋内,郝顺就看不真切了,不过从窗口透露出的火光来看,屋内应该也住着叛军,可能还是什长、伯长之类的士官。
    在仔细观察了一番后,郝顺觉得是个好机会。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行动时,忽然他所处位置的东边,在大概距离几十丈的位置,响起了一阵厮杀声,期间伴随着叛军惊慌失措的喊声:“黑巾贼!黑巾贼!”
    远处的喊声,惊动了院子里的叛卒,当即有人站起身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旋即吩咐旁边的士卒道:“快,快去看看!”
    见此,郝顺心中暗骂,暗骂他们旅狼中那帮不顾他人的混蛋,居然在离他那么近的位置对叛军动起了手。
    眼瞅着那几名叛军士卒朝院外而来,郝顺忽然灵机一动,低声吩咐身后的黑虎贼道:“把黑巾摘下来。”
    同时,他自己也摘下了头上的黑巾,同时对手下一名汝南郡出身的旅狼低声说说道:“陈方,待会这样说……”
    “嗯!”名为陈方的黑虎贼点点头。
    在做完这些准备后,他赶在院内的叛军士卒出来之前,带着手下一干黑虎贼急匆匆地朝院子奔去,待迎面碰到叛军士卒时,事前经郝顺授意的黑虎贼陈方,便操这一口汝南郡的方言询问道:“这里怎么回事?方才是何人惊呼?”
    对面的叛军士卒一听那名黑虎贼的口音,不由有些纳闷:“你们是江夏义师的?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江夏义师有许多汝南郡的人。
    见对方似乎有所误会,陈方也不解释,按照郝顺的授意说道:“我等在街上巡视,听到有人呼喊……”
    “哦。”那几名义师士卒点点头,旋即又说道:“你们听错了,不是这边,是在东边,我等正要去察看情况。”
    听闻此言,陈方看了一眼郝顺,见后者点头示意,遂说道:“我领一些人跟你们去。”
    “行。”对方答应了。
    见此,郝顺将二十几名手下一分为二,一半人由那陈方率领,而另一半人由他自己率领。
    “兄弟怎么称呼?”
    “吴顾。”
    陈方与那名叛军的队正套这话,渐渐走远。
    而此时,郝顺则带着剩下的人堂而皇之地走到了院内。
    听到脚步声,或有几名围坐在篝火旁的叛军士卒带着倦意抬起头来,郝顺含糊不清地说道:“几位兄弟,让咱们也烤烤火。”
    还别说,临近十月中旬的夜里,天气已开始转冷,尤其是当夜风刮起的时候,隐隐带着几分凉意。
    可能是方才听到了陈方等人的对话,篝火旁剩下的七八名士卒也没什么过激反应,任由郝顺等人坐下。
    或有人好奇地询问:“你们是江夏义师的?”
    郝顺含糊作答。
    可能是见郝顺等人没什么闲聊的兴致,亦或是太过于倦乏了,很快,篝火旁那七八名叛军士卒就再次抱着兵器打起了盹。
    见此,郝顺给手下的黑虎贼们使了个颜色。
    众人会意,一边悄悄挪近那几名叛军士卒,一边从背后的刀鞘里抽出了短剑,引而不发,等着郝顺下令。
    但见郝顺猛地一点头,几名黑虎贼猛地扑向那几名叛军士卒身上,一边用手捂住对方的口鼻,一边用手中的短剑割断了他们的咽喉。
    可怜这些叛军士卒,白昼间鏖战了一宿,此刻太过于倦乏,毫无防备,当即被黑虎贼所杀。
    而在麾下黑虎贼得手的同时,郝顺亦立刻站起身来,带着几名黑虎贼冲入民宅内。
    果不其然,在那间一堂二室的民宅内,亦有不少叛军士卒抱着兵器在打盹,粗略一数怕不是有十几人,其中有一人甚至在土炕上呼呼大睡,大概是这群士卒的士官。
    见此,郝顺与麾下黑虎贼二话不说,提刀就将这些叛军士卒全部剁死。
    杀光屋内的叛军士卒,郝顺等人将门合上,退出屋外,重新回到了院中,而院内的那些黑虎贼,此时也已将尸体拖到了角落。
    一帮人若无其事地,继续围坐在篝火旁。
    不多时,陈方所带的那群黑虎贼,就与吴顾所带着的十几名叛军士卒回到了这边。
    待瞧见郝顺时,那吴顾还懊恼地与郝顺说话:“待我等赶去时,那帮黑巾贼早已逃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郝顺说着这话,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旋即将藏在守信的短剑,刺入了对方的咽喉。
    “动手!”
    在那吴顾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郝顺目露凶光地下了命令。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十几名黑虎贼,以及陈方身后的十几名黑虎贼,一起动手,眨眼工夫就把这十几名叛军士卒通通砍倒在地。
    “撤!换一处!”
    抹了抹脸上的鲜血,郝顺看着遍地的尸体,舔了舔嘴唇。
    而与此同时,在昆阳城南的大街小巷上,亦有其余的旅狼在肆意猎杀他们所砍到的叛军士卒。
    或有叛军士卒走着走着,被一支不知从哪飞过来的箭矢射死。
    或有叛军士卒在路过一地尸体时,被伪装成尸体的黑虎贼所杀。
    甚至于,还有黑虎贼从屋顶闯入一间间屋内,将在里头歇息的叛军士卒杀死。
    整个昆阳城南,到处都是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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