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武器,便是当场缴械,这对于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将而言,是莫大的讽刺和侮辱,放在任何一位武将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是秦祥珍这么个从小被秦良玉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姑娘了。
    因此,秦祥珍听了周秀英的话,没有半分示弱,说道:“想叫我放下武器?没门!除非你把我的手砍了去!”
    周秀英倒也不是那种心狠手毒之人,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想请女将军放下兵器,又何须砍手?”
    说罢,她抬起一腿,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腿法,“登、登”两脚,分别踢在秦祥珍的右手手腕、左手手肘之处。
    秦祥珍被踢中的部位显然是她双手的软肋或者穴道,挨了这两下并不沉重的极大,手上却顿时失去了气力,双手紧紧握住的一根长矛顿时被重重砸在地面上。
    白莲教娘子军们见状,立即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来:
    “圣女果然好功夫!”
    “没错,这等功夫,寻常臭男人哪里会有?”
    “别说是寻常男人了,就是那些投奔教主的江湖豪客,我看也没有圣女的本事!”
    “嗨!那些货色,喝酒、吹牛、玩女人都是全挂子本事,真要上阵杀敌,一个个都是软蛋!”
    这些“娘子军”说得兴起,周秀英本人却丝毫没有被眼前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
    只听她定了定心神,都被自己制在怀中的秦祥珍说道:“这位将军,女人能够上阵杀敌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了,况且我们都是各为其主,我也不想为难将军。不如这样,请将军下令,令你麾下这么些白杆兵军士让出一条通路来,容我们通过也就是了,如何?”
    周秀英满以为自己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客气,已经给足了秦祥珍面子,却不料秦祥珍也是个烈性的女子,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不行!四川只有战死沙场、全军覆没的白杆兵;没有不战而退、纵敌逃散的白杆兵!”
    周秀英听秦祥珍说话这样坚决,倒也没有为难她,一转身又对白杆兵部众说道:“诸位,想必这位女将军平日对你们也算是不薄了,不如看在她的面子上让开一条通路,各自行个方便如何?只要我军突围而去,我自然会放了这位女将军,如何?”
    白杆兵都是四川石砫土司的私兵,一向视土司秦家为恩主,一看主家的掌上明珠为人所制,都禁不住异常担心,白杆兵里几个有头脸、有面子的头领,已开始互相打起暗号,商议着如何才能救出秦祥珍了。
    秦祥珍见本家的阵型有些松动,赶忙高声命令道:“尔等不要被这白莲教的妖女胁迫了,这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你们杀了这妖女,就是替我报了仇!”
    秦祥珍已然做好了就在此处牺牲的准备了!
    却不料正在这时,众人身边忽然响起一阵炮响,却见鲤鱼口两侧山坡之上,分别有两支军队不紧不慢地冲杀下来。
    这两支兵马的人数并不多,拢共才各在五百人上下,冲击的速度也并不十分快,却带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威压。只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军服、打起的旗号、手握的武器,无一不显示着他们的身份——姬庆文麾下苏州织造衙门名下的乡勇团练,御赐番号“明武军”的就是了。
    姬庆文和他麾下的明武军,始终就埋伏在鲤鱼口两侧的高山之上。他原先见山下鲤鱼口要冲被秦祥珍所率的白杆兵堵得死死的,一切情势都在掌控之中,因此并没有打算大张旗鼓地下山助战,而只是向继续埋伏在山上,看看能不能寻找到从山上狙杀徐鸿儒的机会。
    没想到白杆兵在接连击退了几波白莲教的攻击之后,战况居然会在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急转直下——主将居然被敌军生擒活捉了!
    这样一来,姬庆文就不能不出手了,立即命令身边一个兼职传令的兵士挥动令旗,指令在对面山上埋伏的杨展,会同自己一同行动,同时杀下山去。
    杨展是武进士的出身,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将,见到姬庆文的命令,立即挥军下山,又听号令在白杆兵阵型之侧列阵。
    姬庆文的明武军,可谓是白莲教的苦主了。
    而周秀英手下的娘子军也同样吃过明武军的亏,忽见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突然从山上冲杀下来,心中自然有几分忌惮,自觉地护在周秀英的身边,唯恐明武军忽然发射手中威力无比的火枪,将周秀英连同她挟持的人质,全部打成筛子。
    姬庆文这边却没这样的打算,见对面白莲教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却怕他们轻举妄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便先开口说道:“诸位,在下姬庆文,恐怕有不少人都是认识的吧?我手下明武军的厉害,想必诸位也有些体会,要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比火枪的子弹更硬,尽管可以过来试试!”
    没人有这样的自信。
    白莲教大小、男女教众听了姬庆文这几句颇具挑衅意味的话,却表现出了异常宽宏的气量和异常深厚的耐性,全都站在原地,不敢反驳半句话。
    姬庆文知道这些白莲教徒并不是被自己这几句不冷不热的话给说服的,而是被他身后明武军的实力所慑服的,自然平添了几分信心,又朗声对周秀英说道:“秀英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这几天,姬庆文大军一直在白莲教附近活动,周秀英虽然知道姬庆文始终在观察着自己的行动,而自己也始终在揣摩着姬庆文的打算,但现在这个难缠的姬庆文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令她有些惊慌。
    于是周秀英劫持着秦祥珍的手上又多使上了三分气力,问道:“姬大人也别来无恙。记得姬大人似乎还在浙江境内游弋,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姬庆文对周秀英早有几分心意,好不容易见到她本人,自然要多说几句,顺便也可缓和一下气氛、拖延一下时间:“秀英姑娘怎么忘了?你不是称呼我为姬公子的吗?怎么又‘大人’、‘大人’地说个没完,不是太见外了一些吗?”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去年在南京城里,白莲教起事未尽全功,周秀英本人也为南京守军所围,几乎命在不测。还是姬庆文从中说合,众人各退一步,这才解决了当时的一场大危机,周秀英的命也因而被保住了。
    因此姬庆文可以说是周秀英的救命恩人了,周秀英用“公子”这个略显亲密的称呼,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于是周秀英脸色一红,说道:“好。姬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姬庆文脸皮一厚,答道:“秀英姑娘在这里,我自然也就跟来了,怎么秀英姑娘不欢迎我么?”
    周秀英脸上又一红,勉强定住心神,说道:“姬公子不要胡说,我们各为其主,现在乃是不共戴天的仇家对头,又何来欢迎不欢迎一说?”
    姬庆文笑道:“对头?我倒要问问秀英姑娘,这普天之下还有是救命恩人的对头么?”
    这话问得周秀英无言以对,只得强行转开话题,问道:“姬公子,眼下正是两军作战之际,不是我们叙旧之时。现在这位秦将军在我手中,公子若是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就请下令让开一条通路,让我圣教弟子能够安然通过此处,如何?”
    问题又甩给了姬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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