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拜佛也没拜成。
    老太太不见踪影,阮清承和甄圆圆到破庙里参拜,过了十几分钟灰头土脸出来。
    甄圆圆瘪着嘴说:“里面什么也没有,真的就是一破仓库。”
    阮清承得意地哼了两声。
    甄圆圆懒得理他,走过来坐到阮清梦身边,看了眼她的腿,担忧道:“你这样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
    阮清梦决定她大惊小怪,“只是扭伤而已,没那么严重,贴点药膏就好了。”
    甄圆圆叹口气,拍了拍腿,说:“我现在才明白腿的重要,我们公司最近和另一个公司在谈单子,他们的负责人腿有点问题,应该是截肢了,看起来好惨啊。”
    又叹口气,语气里全是不忍,“明明断了腿,非要装作和正常人一样,可是大家都能看出来他走路别扭,又不好意思让他拄拐杖……”
    阮清梦立刻想到了贺星河。
    如果是贺星河,可能也是这样,不肯用拐杖,装了假肢装作自己和常人无异,走的每一步都很辛苦。
    “你们那个负责人,叫什么?”阮清梦低头问。
    甄圆圆耸耸肩,“不知道,我就是个小喽啰,只是听别人讲的。”
    阮清梦点点头,没有接话。
    她没有把自己对贺星河的心思告诉过任何人,甄圆圆也没有。
    以前是不好意思说,现在觉得完全没有说的必要。
    甄圆圆仰头看了看天,拍拍她的肩膀,“我觉得快要下雨了。”
    阮清梦抬头,果然天际边已经乌云翻涌,黑色从远及近形成渐变,偶有电闪雷鸣,像是吞噬人的野兽,漫天的压抑。
    甄圆圆伸出手指掐了掐,摇头晃脑念念有词:“这天,怕是要变了啊……”
    阮清梦被她逗得笑出来,“那小巫婆,你算出什么没有?”
    甄圆圆绷着脸,伸出手往东南方向一指,神秘兮兮地说:“那里,东南有异动。”
    东南?
    阮清梦皱眉,东南方向是她家。
    虽然她不大相信算命,但下意识觉得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有时候也挺吓人的。
    她按住甄圆圆的手,唤来阮清承,说:“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阮清承嗯了声,弯腰把她背了起来。
    甄圆圆跟了上来,神色里明显的不忿,低声喃喃:“我说东南有异动是认真的好不好,你们怎么都不相信……”
    *
    下午三点,暴雨倾盆。
    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用的力气大,“哐”一声拍在墙上,猛地回弹。
    严谨行再用力地给它推了回去,安静的办公室内又是一声巨响。
    “你再推,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爸。”淡漠的声音没有感情,语气毫无起伏,却暗含不容忽视的威胁。
    严谨行怂了,乖乖关上门,三两步踏进室内,身上还在往下滴水,他脱了外套随便扔到面前的办公桌上,整个人往后一靠,非常自然地躺进真皮沙发里。
    正在他感慨着真皮沙发就是软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办公桌上拎起他的外套,没用几分力,轻轻一甩,就甩到了他的脸上。
    带水的布料不透气,严谨行一口气上不来,差点闷到背过气去。
    他把外套从自己脑袋上拽开,坐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朝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吼道:“贺星河,你谋杀啊!”
    办公桌后的男人西装革履,穿着黑色定制西装外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气质淡而冷。
    眉宇间是如水的沉静,薄唇抿成凌厉的直线,眼睛细长,瞳孔如墨泼洒,微微抬起的脸可以瞥见下颌骨线条流畅,弧度优美。
    严谨行一时看呆,纵然他和这个好友已经认识多年,但每一次看都好像会有重新的认识。
    他眼神不经意向后瞥,看到在办公桌后方不起眼的角落,摆放着一把落了灰的拐杖。
    贺星河注意到他的眼神,侧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你爸一直在找你,没事情就赶紧回家。”
    “我不!”严谨行孩子气地跺脚,丢开西装外套走过来,整个人探出半个身子和贺星河面对面,“他要逼我结婚!你知道他要我和谁结婚吗?!”
    贺星河淡淡道:“不知道。”
    严谨行骂了句脏话,脸颊微红,“妈的他要我和邹庆庆结婚!我靠,老贺这话说出来我都觉得对不起你!”
    他一个弓步向前,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贺星河,语气温柔:“老贺,你能理解我的对吧?你放心我一定坚决反抗到底!誓死不从!”
    贺星河伸手摁着他的脸推开,静静地看着他,眼瞳乌黑冷淡,“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不是我。”
    严谨行噎了一下,不敢置信:“可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为了她你都……”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消失在齿间。
    贺星河微顿,半晌,他开口,声音火烧过般的嘶哑:“我不是为了她。”
    还不是呢?
    严谨行同情地看着贺星河的脑袋顶,内心五味杂陈。
    明明讲到她的时候一脸回忆过往,被伤到骨子里的模样,嘴巴还硬的要死死活不肯承认。
    都为人家断了腿了,他就是再喜欢,也不可能往贺星河心口扎刀,再怎么说也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严谨行想着,更坚定了要和自己老爸反抗到底的心思。
    气氛一时沉闷,贺星河本来不是这种冷淡的性格,是在四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过后,他断了腿又被家人强制送出国,一去数年杳无音信,回来以后严谨行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变了。
    忧伤,低沉,好像生活里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更没有能让他开怀大笑的事。
    严谨行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措辞,斟酌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人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贺星河没有注意到他的踌躇,手撑在桌面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慢慢往落地窗那里走去。
    他走得慢,想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但假的就是假的,再高科技再好的材料,那也是没有生命的一段假肢,他走路时微微的跛脚,不自然的重心右移,和常人比慎之又慎的步子,都在透露出他是一个残疾人的事实。
    严谨行看着他的背影心酸不止,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曾经多么光芒万丈,现在竟然连正常走路都没有办法做到。
    贺星河慢慢地走近落地窗。
    这个城市现在下着暴雨,雨太大了,看不清窗外风景和人,屋外的风席卷着暴雨在窗户上疯狂地拍,很吵,但就是这样的声响让他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阔别了四年的A市,他终于回来了。
    贺星河嘴角露出了从飞机降落到现在的第一个微笑。
    他看着窗下,狂风暴雨中一辆车停在路边,下来两女一男,男的背着女的,另一个女人撑着两把伞,跌跌撞撞跑进对面的居民楼。
    雨太大,看不清脸,勉强能看到个身影。
    但无所谓。
    贺星河想着,他回来了。
    至少回来了,这就是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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