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周业匆匆来到府上,脸上带着喜色。
    周业想不明白李秀生为何突然改变了决定,但区区三千五百贯的价格,确实低的可怜。
    杨志得到消息,心中不免嘀咕,上午他出五千贯,这李秀生坚决不肯,现在为何突然改变了决定,而且价格更低,到了三千五百贯?这不合理,杨志不是爱占便宜之人,事出反常必有妖,杨志决定先等等看再说,便让周业不要焦急,明天过去先看看再说。
    周业答应而去。
    杨志吃过了晚饭,独自踱步走上街头,要想在开封扎下根来,就要熟悉这座城市,黄昏时分的开封,灯光逐渐亮起,汴河里,船儿划动起来,慢悠悠地在汴河里移动,不时有歌声传来。
    杨志信步走到汴河边上,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算起来,再过十来年,这开封就会被金人的铁蹄踏碎,而他那时候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孩子最多七八岁,甚至只有五六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杨志心中暗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春风带着阵阵的湿意,扑面而来,杨志凝目沉思了半响,甩了甩衣袖,继续前行,走不到半里路,远处是一座桥。开封城内主要有四条河,蔡河、汴河、金水河、五丈河,各自有着各自的作用。
    此时,杨志不住不觉走到了五丈河的支流旁,这里靠近内城左一厢,内城的城门叫做安远门,进了门,就是内城了。马行街几乎贯穿了整个左一厢,与矾楼街形成一个十字,又靠近贡院,因此十分繁华。
    杨志想了想,便进了安远门,在马行街上随意走着,忽然,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杨志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辆马车疾奔而来,车夫正在尖叫,一边挥动马鞭,一边喝道:“躲开,快躲开!”
    马行街上已经摆满了摊子,见马车冲来,不少人想要躲避,无奈摊子刚刚摆好,一下子收不起来,顿时被马车撞翻了不少,瓦罐被踏破,碎了一地,米面也被撞倒,落在地上,十分可惜。
    杨志皱眉,这是哪家的马车?不等他看清,不远处发出一声惊呼,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男孩走在路上的中间,眼看着就要被马车撞到了。
    “啊!”一名年轻的妇人捂着嘴,忽然决然地冲了上前。
    “危险!”四周声音响起,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妇人义无反顾地朝着马车冲了过去。
    杨志大喝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疯马狂奔而来,杨志夷然不惧,忽然,他找准了时机,跳上了马车,一把推开了车夫,双手抓住缰绳,用力勒紧、勒紧、再勒紧!
    马匹吃痛,奋力向前狂奔,跑了几步,被杨志的劲力所阻,慢慢停了下来,这时离那对母子已经不足五步,再有片刻,母子俩就会丧命于马下。
    “小娘子,你没事吧?”杨志松了一口气,问道。双手依旧紧紧抓紧缰绳,不敢放松。
    那妇人机械地点点头,双手依旧护着儿子。一名男子奔了过来,口中叫道:“娘子,娘子!”近了,发现两人安然无恙,这男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巴掌打在妇人脸上。
    “怎么看的孩子?”男子很是愤怒,这一巴掌打下去,妇人的脸都红了。
    那妇人措不及防,又惊惶未定,顿时被打退两步,摔倒在地上,就连那孩子也摔倒在地,看见母亲被打,顿时哭了起来。
    杨志皱了皱眉,这年头,女人就像男人的财产,可以任意挥霍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两人的事情,杨志并不打算去管,便跳下了马车,同时看了一眼马车里,里面似乎是个女子,一身白衣,用丝巾遮住了脸庞,看不出有多大岁数。
    那女子正用双手抓着车厢,疯马狂奔,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女子依稀听见马夫说着感谢的话。等她回过神来,车夫揭开了门帘,有些紧张,问道:“没事吧?”
    “哼,幸好没事,这马车怎么停下了?”女子问道,声音清脆,如同黄莺一般。
    车夫讪讪地笑着,解释了起来,等他说完,回头再看杨志,却已经找不到杨志了。
    “这人是什么人?走的那么快?”女子皱眉。
    “这人脸上有一块胎记,小半个巴掌那么大。”车夫说道。
    “那岂不是丑八怪?”女子说道。
    “那也不是,此人相貌堂堂,皮肤稍微黑了点。不过眼睛很有神,身材也高大。”车夫解释着说道。
    “记下了,本姑娘从不欠人情。”女子说道,忽然又皱眉,外面有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了,间或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女子皱眉,跳下了马车。
    如果杨志还在,就能看见一处好戏,可是他已经远走,刚才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杨志转悠了一圈,这才回转客栈。
    次日,杨志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始终没有看见周业,杨志心中诧异,这周业办事还算不错,为何这一次来的那么晚?杨志等到中午,不仅周业没有看见,张小乙也没有来。
    直到申时,太阳已经西斜,张小乙这才来了,脸上包着绷带,殷红的血迹露出,情况十分凄凉。
    “恩公,妻舅出了事情,不能来了,还望恩公见谅!”张小乙到了客栈,便先找到杨志解释。
    “小乙,你这是被谁打了?”杨志问道。
    “哎!”张小乙叹息一声,谁能想到妻舅的亲戚如此蛮横无理?
    “说,不要怕,洒家为你做主!”杨志说道。
    “恩公,此事说来话长。”张小乙捂着脸,一只手拎着茶壶,为杨志斟茶,这才慢慢说了起来。
    原来周业并不是开封人,他是青州人,在当地,周家人也算大户,族人有上百人之多,土地也有数万顷。周家人家大业大,本来是好事,但正是因为如此,就有了许多麻烦。
    周业是个读书人,人也机灵,但个性就比较懦弱了,自从继承了家中财产之后,被人族人陷害,土地都被拿了,老宅也被夺走。不得已,周业偷偷离开了青州,到来开封,一开始想要博取功名,却发现没有钱财,饥寒交迫之下,在张小乙家门口晕倒,为张小乙父母所救。
    后来周业娶了张小乙的姐姐张小翠为妻,算是在开封扎下根来了。到了这个地步,周业便放弃了科举的梦想,只想着赚钱,养活一家老小。为此,他从一名读书人变成了牙人,也算是巨大的转变了。
    周业在开封除了张小乙一家,那就没有其他亲人了,至于青州,那些人还算是亲人吗?周业以为可以平淡过完这一生,却不料就在早上,就要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族人。
    那族人叫做周通,有个外号叫做小霸王,平素在周家庄作威作福,周业家中的田产便是被此人夺走。周通也不知怎地到了开封,还居然与周业撞个正着,周通认出了周业,顿时就把周业打了一顿。张小乙上前劝说,也被打了一顿。
    杨志摸着下巴,小霸王周通?这厮怎么来了开封?周通后来也入过梁山,排名八十七,属于马军,功夫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功夫嘛,杨志不看在眼中。
    “恩公,此人十分凶恶,还说过两日要上门讨债。”张小乙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还请恩公救小乙家人,小乙自从做牛做马,为恩公鞍前马后,死不足惜。”
    杨志忙道:“小乙,不必如此!”张小乙原先虽然受了杨志恩惠,但后来杨志发烧,是张小乙衣不解带的伺候着,这点上,杨志还是感激的。
    张小乙不肯起来,他在开封无权无势,就希望杨志能够帮忙了,不然这一家老小,怎么活下来?
    “恩公,你不答应,小乙不起来!”张小乙说道。
    杨志叹息一声,道:“小乙,洒家答应你,你快起来!”
    张小乙这才擦着眼泪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杨志。
    “这小霸王周通不是开封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势力。这样,过几日他再去滋事要钱,洒家就在你家中等着,洒家给他钱!”杨志笑道,如今他已经见过了林冲,鲁达也见了一面,他倒是很好奇,这小霸王周通长的是不是和项羽一般?
    张小乙得到杨志许诺,顿时笑了起来,为杨志斟满了茶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小乙,这是两贯钱,回去之后,买些治病的药,先把伤治好。缺钱了,再给洒家说。”杨志走到一边,取出两贯钱给张小乙。
    张小乙一看,连连摆手,道:“恩公对小乙有大恩,岂能再拿恩公的钱?”
    杨志一瞪眼,道:“你若是推辞,以后你的事情,洒家都不管了!”
    张小乙知道杨志是刀子嘴豆腐心,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钱,心中却暗暗打定了注意。
    “去吧!”杨志说道。
    张小乙点着头走了出去。杨志负手站在窗边,凝视着外面逐渐亮起了灯火,不由微微一笑,他倒有些期待,与这小霸王周通交手了,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周通不是自己的对手,有的人,就是欠揍,揍他一顿就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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