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晟离开雍州府衙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一拐弯钻进了距离府衙不远处的茶馆之中,选了一间昨窗的雅室,点了一壶承德茶,静身安坐。
    随行的小厮已经被他派出,去打探今天发生在安平候府的一切,周臆的话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他要把所有的信息全都打探清楚,否则之后回府不好向老爷还有茹夫人交待。
    长孙晟之所以能得长孙无忌如此器重,就是因为他办事稳妥,凡事都处置周密。
    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长孙晟不由心中暗赞,不愧是风靡整个长安城的新茶,每次喝到它都能给让人感觉到一片心旷神怡。
    “安平候啊安平候,你这次重返长安,而且还表现得这般高调,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安安心心地呆在黔州做个富家翁不是很好吗,何必非要回来淌这长安城的这滩混水?”
    长孙晟微微摇头,不管朱宏彦再怎么作死,他也是长孙府的亲戚,李丰就这样不告而诛,无疑于就是在打他家老爷的脸面,这样很不智啊。
    就算是当初的承乾太子,也不敢这般冲动,李丰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安平候,谁给他的这么大的胆子?
    一杯茶还没有喝完,长孙晟就看到一队十余骑的骑兵纵马而过,直接奔向了雍州府衙。
    长孙晟神情一振,“果然,孙亦然他们没有撒谎,江夏王确实现身了。”
    事情好像闹得有点儿大啊。
    长孙晟悠然地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凝神看着外面的动静,在李道宗之后,还有一些差役陆陆续续地步行归来,其中还押送了五六名嫌犯。
    这些嫌犯全都是被人用木板抬着回来的,手脚全都耷拉着,远远望去身上似乎也有血迹,半死不活的样子。
    长孙晟一眼就看到了排在最后面的朱宏彦,一身暗青色的丝绸长衫,衣着在几个嫌犯中最为货贵醒目。
    此刻他也是昏迷不醒,状态跟前面的几个嫌犯一样,四肢瘫软,披头散发,看样是没少受折磨。
    就是不知道这些伤是雍州府的人打的,还是安平候府下的狠手。
    不过长孙晟更愿意相信这朱宏彦这些人身上的伤势多是安平候府的手笔,毕竟纵是李道宗,也不会一点儿都不顾及他们家老爷的颜面。
    很快,所有的差役与嫌犯也全都进了雍州府衙,长孙晟仍然安坐在原处,静静地喝茶,没有一点儿要去救人的意思。
    现在事情已经搞大了,朱宏彦此刻就是一个炸雷,他们赵国公府没有必要为了他而陷入其中。
    朱宏彦终究不过是一个外戚而已,远没有外人所想的那般重要。
    半个时辰后,长孙晟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悄然回返。
    “晟叔,安平候府的事情小人已然打探清楚,具体的情况是这样……”
    小厮一脸震惊地与长孙晟详细汇报着他所探听来的情报,从三原朱家故意难为安平候府开始,到朱家人带领数十佃农围攻安平候府,再到安平候府暴打雍州府差役,暴打朱宏彦,再到江夏王现身,一切尘埃落定。
    可谓是事无巨细,活灵活现地将当时的场面完全描述了一遍,就好像他当时也在现场一样。
    长孙晟听完之后有些乍舌,那个周捕头之前所言竟然全都是真的,而且情况似乎比他说得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平候竟然胆大如斯,公然对抗雍州府!
    怪不得江夏王会亲自出面,整个雍州府的差役都快折进去了近百人,他若是再不出来阻止,以后可就真的没脸出来见人了。
    “江夏王素来脾气耿直,可是这一次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出了这么大的事端结果却不了了之,分毫没有为难安平候,看来他也是认出了安平候的真实身份。”
    长孙晟心中很快就有了判断,能够让李道宗中途退缩的原因也就只有这么一种可能,否则的话他绝不会如此果决地扫了他们赵国公府的颜面。
    毫无疑问,朱宏彦必然会成为今日之事的为祸之源,所有的罪责都会归结到他的身上,这口锅他算是背定了。
    没救了,就算是国公大人亲至,也救不了他。
    “行了,咱们回去吧。”
    心中有了决断,长孙晟放下手中的茶杯,飘然起身离座,小厮弯身跟在后面,待长孙晟离开之后,这才去前面柜台结帐茶钱。
    李道宗回到府衙,立即就听到了周臆的禀报,神情一怔:“长孙晟,长孙无忌的身边的那个小管家?”
    他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他也敢来捞人?
    “长孙管家好像并不知情,听完属下说明缘由之后,直接就离开了。”周臆如实禀报。
    李道宗摆了下手,不以为意道:“算他实趣,不必再去理会,今天这事儿,就算是长孙无忌亲自过来,也不可能会善了。”
    “孙长史还有王主薄呢,叫他们出来见本王!”
    没有心情去搭理长孙无忌这边的状况,李道宗现在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急需找人来发泄一番。
    周臆见其面色不善,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告退:“属下这就去请两位大人,州牧大人稍待!”
    在其位则谋其政,平时也就算了,但是只要在雍州府内,李道宗不喜欢别人称他为王爷或是将军,所以但凡了解一些情况的人,都会在这个时候称他为李州牧。
    周臆匆匆而去,不消片刻,孙亦然与王志衡便急步赶来拜见,二人的面色苍白,神情忐忑不安。
    尤其是孙亦然,从李道宗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现在终于到了秋后算帐的时候。这一次,他八成是要栽了。
    “孙亦然,你可知罪?!”
    李道宗冷眼注视着孙亦然,话音刚落,孙亦然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俯身请罪:“下官知罪,请州牧大人责罚!”
    孙亦然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就趴在了地上,他知道李道宗的脾气,这个时候越是狡辩反抗,最后得到的结果就会越是凄惨恶劣。
    “王志衡,你呢?!”
    李道宗又扭头向王志衡扫视而来,目光同样冷冽无情。
    王志衡一个哆嗦,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孙亦然的旁边,低身府首:“下官知罪,请州牧大人责罚!”
    一句话,雍州府内的两名主事之人全都跪地俯首,李道宗这个甩手州牧的权威之盛,由此可见一般。
    “一个知法犯法,滥用职权,仗势欺人。一个知情不报,勾心斗角,为了争权夺利,任由事态一步步的扩大泛滥。”
    “你们两个,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呆在雍州府了,明日本府会去吏部招呼一声,免去你们雍州长史、主薄之职,调用他处。以后,你们都好自为之吧!”
    李道宗一声轻叹,将胸中的火气压下,到底是跟了他许多年的故吏,他也不太忍心将二人一撸到底,总算是还给他们留下了一丝颜面。
    孙亦然与王志衡闻言,身子一软,全都瘫坐在地,浑身上下的精神神好像全都被人在一瞬间给抽空了一般,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十数年的努力,一朝之间全都付之东流,之前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显得是多么地幼稚可笑。
    “多谢州牧大人开恩!”
    孙亦然最先回过神来,这件事情本就是他的过错在先,现在得此报应他无话可说,李道宗没有斩尽杀决,反而还给他留了一条退路,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王志衡瘫在地上,没有半分回应,这是孙亦然的锅,为什么连他也会受到如此严重的牵累,这不公平!
    我不过是想要更进一步罢了,做了十几年的主薄,谁不想晋升到长史?
    我有资历,有能力,论心机论手段,孙亦然算个屁!当年若不是他突然空降至此,老子早就已经是这雍州府的长史大人了。
    怎么,有上进心,难道还有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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