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这丫头呆了呆,有些委屈地看了自己一地低下头去,心里记挂着她的模样儿,放缓了声音说道,“二伯娘疼爱你们,只是你们也该在外头做脸,不然岂不是轻浮?”二太太身边从前可没有这样言行无忌的。
    她小小的女孩儿,却用教导的模样说话,这丫头有些不服气,却还是垂头应了。
    九姑娘自己在家里与广平王世子到处玩耍也没有什么规矩,怎么还有脸说她呢?
    如意目光敏锐,自然看出这丫头的不服气,只是懒得与一个丫头计较,只径直往魏国公的房中去了,后头还拖着一个如画。
    她早就劝了楚离先往老太太面前去提如画之事,此时一个人带了如画到了魏国公房里,正听见里头兵荒马乱的“国公爷”的尖叫,她挑了帘子进去,就见魏国公面如金纸,正歪在一旁的张氏的身上往外咳血,喘息十分粗重,一双眼露出了十分的愤怒,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
    急忙垂了头给魏国公请安,她方才回头指着瑟缩的如画与皱眉看来的魏国公说道,“小九儿今儿出去,见了一个姑娘抱着四姐夫的马哭得不行,实在不成体统,便叫人捆了她,谁知道竟是多年不见的五姐姐呢。”
    如画虽然憔悴些,可是她看她面有风霜却双手并不粗糙,就知道她日子之前还是很过得下去的。
    “什么?”英国公才叫晋王迎面一棍隔空砸得头晕脑胀,哪里还理会别的,缓了缓,一双冰冷的眼就落在了抖成一团的如画的身上,许久之后缓缓地问道,“你说,她去见了谁?!”
    “四姐夫。”
    “国公府是死人?叫你没出路非去见你姐夫?!”张氏素来不喜家中几个女孩儿,见了如画也唬了一跳,又见魏国公不喜,顿时厉害了起来。
    “四姐夫都恼了,给了五姐姐一鞭子,我只恐日后对四姐姐也存了心结呢。”如意抬眼叹息说道,“姐夫家怎么看国公府呢?不得说大伯父教养不严?我是不好做主的,大伯父才是家长,因此带回来请大伯父定夺。”
    如画这事儿干得实在恶心,颜宁但凡叫她沾染上日后只怕都要与如月夫妻离心。如意已经对多年不见,一出现就生事的如画存了厌恶,便不肯为她开解,只等着魏国公的处置,就见魏国公看了如画许久,冷冷地说道,“嫁了人,就与我家无关。”
    魏国公很看重西城侯府的颜家,若是因如画损了联姻之情,他岂不是要再断臂膀?
    河间王府已经与他翻脸,他不想再与颜家断了情分。
    “父亲!”如画绝望地看着魏国公。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魏国公撑起身无情地看着地上这个回京与自己求助的女儿,冷冷地说道,“你丢了苏家老太太自己上京,不孝到了极点!这样的性情,还想叫我疼爱你?”
    见如画一脸惊恐地抬头,仿佛没有想到自己为何会知道,魏国公便冷冷地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家那小子,给人做幕僚却拉着人家姑娘私奔,被抓回来打断了浑身的骨头!你!”他目光冰冷地说道,“与那家人说,你是魏国公府的姑娘,只要助你回京,你保那家日后由我举荐为官,是也不是?!”
    真以为她瞒得过他?
    如意再没有想到如画竟然心里瞒着这许多的事,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如画已经浑身发抖,许久之后猛地扑在了魏国公的床边,顾不得叫绳子捆着只哭着央求道,“父亲不要把我送回去。夫君死了,那家里说要我还他家姑娘的清白!是叫女儿为仆妇的呀!家里的银子都赔了,还有个老不死的……”想到苏家老太太对自己的百般欺负作践,如画便哭诉,一双眼睛赤红地说道,“日日不是要吃肉就是要吃鱼,全然不知家计艰难。我但凡说不行,就往外头骂我不贤惠。”
    苏家老太太年纪不小,嗓门儿也大,如今没了身份儿,更变成了一个泼皮,把她说成了一个不孝的媳妇儿,哪怕她吃了不知多少委屈,竟也叫人不信。
    如画日子过得艰难极了,又有夫君竟带着别的女子私奔,一颗心都要碎了。
    如今丈夫死了,还要自己卖身还债,她如何能过得去呢?
    “连我,你都算计,你还敢求我救你?”魏国公对如画没有半分感情,也不觉得这女儿可怜,用不上的女儿魏国公也不稀罕,看着如画缓缓地说道,“只是,魏国公府出去的,若卖身为奴,实在是丢了我的脸。南方,你不必回去,只是……”见如画脸色一喜,他方才冷淡地说道,“出家去罢。”
    他见如画霍然看着自己,还要哭着央求,便冷酷地说道,“出了家,就是方外之人,从此,与魏国公府,再无瓜葛。”
    “父亲!”她大好的年纪,其实还可以再嫁的,怎么能去出家?
    青灯古佛前凋零,她这一生还有什么幸福?
    “拖下去关起来,不许她乱跑叫人看见。”魏国公心里不知多烦心,哪里有时间与如画在这里歪缠,摆手就自己歇着了。
    如意眼睁睁地看着如画哭着被拖走,回头去看了看冷酷的魏国公,抿了抿嘴角方才往老太太的屋子去了。
    她没有想到这才是如画的结局。
    竟是出家?
    魏国公无情冷酷,想必不会叫如画出家之后轻松度日,况庵中大多清苦,凡事都得自己做,如画也不知得挨到什么时候。她知道如画活该,却心冷魏国公的无情。只怕这大伯父的心里,家里的女孩儿,没有哪一个不能牺牲。
    她心里叹气,且又觉得,魏国公那双眼充满杀机,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古怪的很,仿佛这出家里头还有别的什么叫她敏锐地感到一股寒意。努力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仿佛是要关住从外头来的冷风就走,走过了白雪皑皑的院子,她突然听见外头仿佛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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