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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夫子姬昊者,于数日之内抵秦。臣不才,周游列国之时便于此人结交,曾多次惊于姬昊才学。姬先生博学多才,满腹经纶,又为赵之时担任太子政启蒙夫子一职。此次回秦,臣斗胆推荐,以姬先生为太子太傅,名师出高徒,假以时日,定能助太子做出一番成就。——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内官声音洪亮,在末尾时还特意拉长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念完了绢帛之上的内容。然而,朝臣一片寂静,意外的没有听到任何官员提出疑问的声音。
    大殿之上的秦官全部低着头做恭敬状,沉默不语,竟无一人对吕不韦的提议做出反驳。
    主管内官清清咳嗽了一声,又出言相问,抬高了尾音的调子:“诸位大人,对丞相的建议究竟意下如何呀?——”
    “……”
    ——吕不韦此举太过于明显,与其说出询问各位官员的意见……不如说,以这样正大光明的形式,又在大军凯旋之前送达此消息,明摆着是要捧着这位姬昊先生,并且容不得他们做出任何的反对。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反对这位姬先生任职太子太傅,不仅是同吕不韦一人作对,更是对灭周大将、王上面前的最红人作对!
    众人脑海中的注意力瞬间由吕不韦灭周转移到了这位名为姬昊的夫子身上——能让奸商吕不韦这样下力气举荐,推至风浪尖口的……
    姬昊,究竟为何人?
    由于带着身娇体弱的赵皇后,所以姬昊与嬴政的回秦之路走的很慢,处处照顾着赵姬的心情与身体。
    赵姬这些年在赵国虽有齐逸与姬昊的帮助,但长期孤身一人,难免久病缠身,心中抑郁,在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秦太子儿子之后更是激动的小病了一场。
    姬昊忘不了,忘不了赵姬在见到嬴政的一瞬间,女人那双迷蒙浑浊的黑眸之中迸出的光彩,掺杂着很多其他很复杂的情绪。
    这其中,固然有母亲对儿子的想念与爱,更多的,是一种紧紧的抓着嬴政、一种野心——让这位如今已经贵为太子的儿子为她出头、带她走向更加荣华富贵的生活之中。
    就仿佛一名溺水的人,在飘茫波涛的大海之中遇到了一块珍贵的浮木,并且将其紧紧的攥在手中。
    这样歇斯底里的渴求,换来的是少年温柔安顺的怀抱。少年一身漆黑鎏金勾边的锦袍,神情安然,像小时候那般任由女人抱他入怀大哭,直到泪水一点点染湿了那身华贵的衣裳。
    姬昊静静的站在门口,将房中的场景尽收眼底。青年有些恍惚,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秦始皇和赵太后糟糕的关系不同,不管将来历史如何续写。至少这一刻——嬴政爱着赵姬,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着她。
    ……
    嬴政对自家母亲异常敏感的神经并没有做任何评论,只有这一路之上细心的照料与关心让所有人都看得到,这位太子殿下对母亲的孝顺与顺从。
    只要赵姬不舒服,或是生了什么小病梦魇,嬴政便下令让军队停止前行。休息在周边的驿站之中,直到女人恢复之后才慢吞吞的继续前行。
    这一路的歇歇停停,让姬昊终究没有赶在吕不韦百里加急的举荐信之前回秦。
    青年依旧懒懒散散的每天窝在嬴政宽敞的车辇中,赖床,贪吃,被自家学生逼着每天喝五大杯水解暑。
    姬昊完全不知道,现下秦国朝廷上已经风云暗涌,派别相争,所有人的眼睛已经因为那封举荐信全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被吕不韦强制推向风浪尖口的人,不仅让秦国新晋的官员有了兴趣,更让那些元老派的老官留下了注意力。
    直到一行人慢悠悠的归秦,姬昊碍于庶民身份不可随意入宫,嬴政虽不太情愿,但也明白他现下阻碍太多,为先生寻一名好身份的事情必须慢慢来。
    将姬昊安顿在宫外曾经成蟜住过的府邸中,少年仔仔细细的将屋子检查了个遍,在确认没有任何差池之后才倒了一杯水递给青年:
    “先生,母后身子弱,又在路上受了些暑气,政儿要先带她入宫养病。”少年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姬昊,似乎想看看姬昊的反应,在对方同意之后又有些失望,闷声道:“先生对于离开政儿,可是一点都没事呢。”
    “……乱吃什么醋呢。”姬昊将少年拉至身边,亲昵的揉了揉嬴政的发顶,染着栗色的桃花眼眯起来,弯成一抹笑意:“如今时局混乱,吕不韦不在咸阳,政儿切不可因为‘任何事’掉以轻心。”
    很明显,在这‘任何事’之中,姬昊也将自己算了进去。
    在没有一个能大大方方进宫的身份之前,他不会像赵姬般因为一己私欲将少年霸道的捆在他身边,他是男人,嬴政也是。他们都有现今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嬴政沉默,他明白姬昊的话,可……就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舍,牵扯着少年的理智。
    打断两人之间微妙气氛的是秦国特有的牛皮号角之声与齐齐的脚步,声音来的非常的迅速,在内宫拉长了声音高喊:“姬昊接旨——”之时,来人已经大大方方的推开了门,身形枯槁、一身锦服的内官拿着明晃晃的黄色丝帛卷轴,高高在上的站在了门口。
    “呦,原来太子殿下也在这里。”内官讶异,赶忙对嬴政施以大礼,在少年示意之后才慢慢的站起身,笑容堆在了脸上:“真是恭喜殿下,恭喜姬先生了!”
    “不知大人此话怎讲?”姬昊拉住有些不高兴的嬴政,在衣袍之内捏了捏少年的手指暗示他淡定,微笑的站起身迎接。
    在他刚刚抵达秦国的第一天便有这样的场面,并且看样子自家学生都不知道这是为了何事。姬昊颔首,此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儿。
    “传王上口谕。”内官清咳了一声,收回笑容,满身萧索严肃,举起明黄色丝帛端正姿态念到:“有夫子姬昊者,博学多才,满腹经纶,又为赵之时担任太子政启蒙夫子一职。寡人心中甚喜,愿任姬先生为太子太傅,名师出高徒,假以时日,定能助太子做出一番成就。”
    “姬先生,真是恭喜您与太子殿下了!有姬先生辅助殿下,来日定大有作为!”身形枯槁的内官又挂上了微笑,手捧庄襄王旨意微微弯腰示意姬昊接旨:“太傅大人,请吧?”
    “……”姬昊眨了眨栗色的眼眸,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反而嬴政这边,少年狠狠的皱着眉,心中一片怒气。此旨一下,不仅百官的视线都移在了姬昊的身上,就连其他六国也都知晓了青年的存在。在这样时局混乱的情况下,将姬昊强迫推倒了风浪尖口上的——除了那老奸巨猾的吕不韦之外,嬴政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先生,去接旨吧。”压下胸腔中的怒意,嬴政低声开口提醒。在姬昊行以大礼恭敬的接过那一卷明黄色的丝帛之后,少年掏出一块玉坠儿,塞到内官主管的手中:“劳烦苏大人跑一趟了。”
    “老奴才是,恭贺殿下得一名师。”苏内官推脱了一番,终是收下了那枚玉坠儿,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的又开口转向姬昊,压低了语气悄悄的开口,笑意盈盈:
    “姬先生,诸位大人得知您今年二十有六,竟还未娶妻,年少有为,眼下……可是有不少咸阳城的姑娘看上您了!恭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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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先生,诸位大人得知您今年二十有六,竟还未娶妻,年少有为,眼下……可是有不少咸阳城的姑娘看上您了!恭喜大人!”
    内官笑的暧昧,在这世风混乱的时代,道德底线被削到最弱的战国……即使是从咸阳宫内走出来皇室官员,也对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毫不避讳。
    苏内官并没有注意到嬴政的脸色不善与姬昊的若有所思,笑意盈盈的对着两人再行一礼之后将宫里赏赐的物件相一留下,便恭恭敬敬的退出了这间现下属于姬昊的府邸。
    ……
    墨发的青年眼眸微转,在房间中只剩下自己与学生两人后,才将目光移到了苏内官留下的一系列宫内统一为官员准备的用品上。
    大部分是不同季节所用到的官服,并且都有一备份,还有一块上朝时必须要用到的笏板。
    白玉制的笏板,触感冰凉细滑,姬昊早在现代之时便对这个东西有兴许的兴趣。说来讽刺,笏板说的好听一些是用来记录上朝时所用之话的,再直接一些……便是为防止官员偷偷抬头看王上以不敬之罪被抓到,只好以笏板来做督促提醒,好让官员们的目光有一个长期可依的地方。
    封建制度之严谨,现下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还并没有完全体现出来。青年手握笏板,唇角微弯,抬着头看着皱皱眉脸色不善的自家学生,再过三年……少年便会皇袍加身,开创一个新的大一统的年代。
    “政儿,这些年可是我让你误会了?”姬昊叹息,轻轻的抚触上嬴政的乌发,细细的安抚着有些炸毛的小猫:
    “先生虽不如吕不韦这般熟悉官场商场,可到底也算是饱读经书,经历甚多……政儿大可不必担心,该面对的,先生自会去面对。”
    “先生……”少年低低的开口,他无法形容心底的那一抹别扭。
    姬昊为人,随和善良,又爱偷懒耍赖……这样的先生,他是非常的了解的。姬昊定不适合那样尔虞我诈的官场,也不适合那染缸般的皇宫。
    或许就这样平民随意一辈子,或许去山林绿野隐居,这两项生活的其中任何一个,都比要让自家先生进官场来的好得多。
    更何况,这太子太傅的帽子一扣——那可是官居正一品,身绿袍,手执白玉笏板。吕不韦这轻轻松松的举荐,甚至一举让先生的地位超越了不少拼搏朝堂多年的老官。
    姬昊要得罪的人,定然是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吕不韦那老贼,是故意拉先生下水的。”嬴政握住青年的手,紧紧的攥在手中,语气低沉阴沉:“我定不会放过他!”
    嬴政忍不住想到了成蟜暖糯的笑颜,同样是自己曾经可以亲近的人,却被吕不韦用那样随意阴狠的方法简单的置于死地。如今,吕不韦胆大包天,将目标又换做了姬昊,对他来说先生可是……
    “政儿。”青年清明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思索,姬昊不顾自己被嬴政攥的生疼的手掌,以另一只手轻轻的按在嬴政僵硬的手腕上:
    “为君主者,除了要忍耐之外……还要做到‘不怨’。带着一身怨气去这红墙之内,憎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又和后宫争风吃醋的嫔妃有什么两样呢?”
    “你是秦太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此浮躁不安,如何去与吕不韦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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