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赵鹏的心情不太好。尽管男人每个月也会有那么几天,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来了亲戚的缘故。
    准确的说,是自打他从苏州回来后,就没遇到过几件顺心事儿。
    鼓动赵家退婚失败,自己上门讨要丫鬟还被打了俩耳光,诗词比拼又输给了停云诗社,指责别人剽窃诗词又双有当朝兵部尚书出面袒护,想敲个闷棍又双叒失败了,前几日的端阳节上又双叒叕当众输给了张复亨,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中,十有八九不对,是九成九都和李谦有关。关键是,最终力挽狂澜,为杭州士林长脸的居然还是那个狂妄小子!
    赵鹏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犯了太岁,霉运当头
    十八年来所有的倒霉事,像赶集似的都凑到了一块儿,在这些日子里一股脑儿的往自己身上砸,躲都躲不掉!压根儿就没有一件能让人开心的事情。
    端阳节后,赵鹏便没回过家,而是住在了城中清河坊的别院中其实他一直就不怎么着家,庄里又哪比得上这城中繁华热闹?
    清河坊位于杭州城南,地处繁华地段,沿着河坊街往西走上一段,再右拐左拐便是衙前街,距离不算很远,所以赵鹏在城中活跃的地方,也大多都是这一带,闲时邀好友出来饮宴,最常去的酒楼便是怡然居。
    大明朝有三类人最闲,第一类自然是游手好闲的光棍,第二类则是整日无所事事的二世祖,第三类却是家底殷实的读书人赵鹏一人就占了两样身份,所以每天都闲得发慌,不是以文会为名邀人饮宴,就是打着外出游学的旗号,跑出杭州府去到处惹事。
    今天的情形似乎和往常也差不多,照例睡到日晒三竿,起床后,在通房丫鬟的服侍下洗漱更衣,然后出门赴宴。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他来到屋外的同一时间里,东厢一间客房的房门也打开了来。衣冠整齐,脸上挂着一副满足笑容的苏赫迈步而出,身后跟着一名眉目清秀的小书童大户人家的客房通常都在外院,寻常的男客其实是进不了内院的,与他形影不离的苏赫却是个例外。
    随后俩人一同出门。
    由于路途较近,赵鹏也懒得再让人备车,如往常一样选择了徒步出行,和苏赫一道优哉游哉地往衙前街一路逛过去。
    “赵兄马上便要去京师了?”路上,闲谈中苏赫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
    赵鹏闻言点了点头,对方提起的这个话题让他精神一振,就连眉梢都不觉高高扬起了几分,偏生又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拔了个贡,得以入国子监就读几年罢了。”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轻描淡写,可他眉宇间的得意之色却是掩都掩不住的。苏赫见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随即飞快地斜睨了他一眼,暗暗撇嘴:“我呸!小人得志!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你那一脸的春风得意!”
    也怪不得苏赫眼红,江南一带素来商贸繁荣,所以文风鼎盛也是必然的。而正是由于读书人太多,才导致了入学竞争比人烟稀少的北方要大上许多,莫说是贡生的名额难以争取到,便是一个小小的秀才都不大好考。
    杭州作为省城,这样的情况则更为严重,竞争难度不可谓不大。因此,能入贡国子监的生员,要么是才学尤为突出之辈,要么便是背景深厚,通过上下活动、层层疏通才得来的名额。
    这年代的秀才也是有机会当官的,只要入了国子监后,就有机会面见天子,运气好点的话,授官也不过就是当今圣上一句话的事情。
    如当朝大员茹瑺,便是贡生的出身,当年十六岁入贡国子监,还没来得及考乡试呢,就被皇帝看中,直接给授了个官职。之后便一路高升,官至都察院右副都御使,不久前又迁任了兵部尚书,成为大权在握的六部堂官了。
    苏赫心中当然清楚,赵鹏想要考上举人千难万难,事实上自己和他也差不多。所以对于他们这样的生员来讲,入贡为官无疑是条捷径,只可惜自家的能量不够,暂时还难以争取到这个名额。
    沉默片刻,他假模假样地向赵鹏拱手道:“那便先恭喜赵兄了。”
    “现在说这个还早,科试最早也要到七月呢。”赵鹏心中受用无比,面上却在极力掩饰,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当先拐入了前面的一条巷道,这是他平时最常走的一条捷径。
    苏赫又是暗暗啐了他一口,才紧走几步跟了进去,耳边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道闷哼声。脑海中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眼前便是一黑,随即便感到自己的脖子让人给掐住,登时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此时他业已醒觉,自己俩人这是遭人下了黑手,才会有这么一出竭力想要出声呼救,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是任由那些人的拳脚,雨点般砸落在自己身上
    砰砰砰
    一阵沉闷的声响从小巷中传出,路口处偶尔经过三两个行人,好奇地朝里张望一眼,之后便不约而同地立即扭过头去,神色匆匆地向前跑远了都是平头老百姓的,没几个人敢随便插手他人的闲事。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只撇下两只装着人的麻袋在现场
    良久,麻袋中才传出沉闷的哀嚎之声,两个倒霉的家伙蠕动着身子从里边钻了出来。
    赵鹏顶着满脸的淤青,瞪大了一双熊猫眼骂道:“哪个王八羔子对小爷下的狠手?!!等我揪出你来,看我不弄死你哎哟,疼死我了”
    “赵兄你为何出门不带随从?”苏赫此刻也是一脸淤肿,右边脸颊胀得老高,就连嘴角都有一缕血丝溢出,模样好不狼狈。
    “还问我?为何你不带”说起这个赵鹏就来气,心中也是懊悔不已,心说还是太大意了,竟让李谦那王八蛋给趁了空隙,报复到自己身上来了。
    “”苏赫为之语滞,思索一阵后摇头道:“看样子他们是有备而来,咱们各自带一随从也不顶用啊一定是那李谦干的,他跟咱们素有仇怨!也只有他,才敢对咱们下这黑手!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天青色等艳遇,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李谦口中哼着小调儿,全身都软绵绵地瘫在了树荫下的摇椅上,舒舒服服地享受起了午后这难得的悠闲时光。边上,是两个帮着揉肩捶腿兼扇风,以及不时往他口中喂着鲜嫩荔枝的小丫鬟其生活作风,极尽腐败之能事。
    其实古人的寿命不长,李谦当然知道,长久躺卧、不加以锻炼的话会很容易短命,加上此前染风寒一事,让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警惕,也曾想过今后要适当锻炼一下身体,然并卵这种事情想想就好了,长期的话肯定坚持不下来,因为懒啊!
    懒癌,就是这么任性!
    张复亨俩人被敲闷棍一事,确实是他干的,准确的说是许杰纳给他的一份“投名状”。
    此举在老吴看来,似乎是多此一举,但只有李谦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说白了,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去揭开官场贪污腐败的盖子,那把柄完全是用来吓唬人的。许杰猜不透他的心思,不代表那几位刑房的书吏也看不出端倪来
    假的就是假的,纸终究也是包不住火的。
    其实不单是他,就连锦衣卫都不会揭开地方上的这些破事儿。除非那些贪赃枉法的行为,已经到了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地步,否则就无需去过多理会。
    毕竟,锦衣卫也是很忙的,特别是处在现如今这么个不受重用的尴尬时期至少在表面上,锦衣卫已经被剥夺了刑狱之权,选择低调行事,也实属无奈之举。
    因此,只要有了这份投名状,许杰就成了那只跳不出如来掌心的孙猴子。
    总的来说,三班六房的分化拉拢行动已经开始了,接下来便是等待酝酿发酵的时间,先看看那几位头头各自的反应再说。
    不能为我所用者,除之!
    事实上,王伦想要抓权也算不上天大的难事,关键点就在于下面的人是否抱团。一旦找到那些人的弱点,手中握有其把柄后,恩威并施即可。
    经制吏的任命,不过是本衙堂官一句话的事情,挑出个不大不小的错处来,开革个把人并不困难。
    王知县之所以迟迟没敢动手,就是因为那些人抱成了团,全数开革了的话,可就没人帮他干活了重新挑选上来的人不熟悉政务,一时间,也是难以胜任这些职务的。而若是只开革三班六房的头头,递补上来的那些人又都是他们的下属,难免不和他们穿同一条裤子
    李谦打蛇直击三寸要害,通过锦衣卫及老吴提供的情报,很顺利地就拿下了壮班首领许杰。
    至于户房那边,就先任由小荣他们折腾着吧。现在能偷懒就偷懒,等到他们都搞不定了的时候,自己再出手帮他们灭灭火
    正哼唱着小曲时,口中又被子佩塞了个鲜嫩多汁的荔枝。李谦一边咀嚼着,一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子衿却是出声问道:“少爷哪学来的这许多俚曲?我们怎么以前都没听过?”
    “俚曲?好吧,你说是就是好了”
    他含糊着答了一句,一时还真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因为这俩丫头一直都跟在李谦身边,李谦去哪他们就跟着去哪,随意编造个理由肯定会漏洞百出
    正沉吟着时,门房来报,祝振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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