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附近,邗沟之上。
    东城君得到阴陵阴氏被灭,甚至连阴欣都呕血而亡的消息,便立即来到六君的船上。
    此时,二人坐在船舱之中,桌上的铜杯中虽已经倒满美酒,但是二人却都没有去碰。
    沉默了一阵后,东城君心事重重的开口道:“六君,在下得到的消息,不仅阴陵君死了,阴陵君满门也被盗贼所杀,而且现在阴陵城以及整个阴陵都没人了。
    从东城去阴陵查探的人说,那伙盗贼杀进阴陵城灭了阴陵君满门,抢走了所有财物后,自知罪孽深重,于是集体逃亡为盗。而剩下的百姓,也害怕受到牵连,甚至等阴陵君回到封地后追究责任,所以他们也跟着逃亡了。
    不仅如此,而且连大王要收回的那四个村子,也全都在恐惧之下逃走了。
    现在,整个阴陵三十里范围之内,已经了无人迹。”
    “太惨了!”六君闻之,脸上立即露出深深的同情。
    从他听说阴陵的风波,又得知阴陵君呕血身亡,他就推测出阴陵一定很惨,但没想到阴陵的惨剧竟然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简直惨绝人寰。
    阴陵无人,这就意味着就算阴陵君一脉还有幸存者,那也没用了。
    没有百姓,那就没有钱粮收入,没有收入那就无法完成做为贵族每年需要向大王缴纳的供奉,一旦有事,更无法完成出兵任务。
    这些任务只要一个没有完成,那都是收爵乃至杀头的罪行。
    所以···就算阴陵君一脉有人还活着,也只会隐姓埋名,不会冒头了。
    此时,东城君见自己说完,六君只是感叹着阴陵君的悲惨命运,脸上全都是对阴陵君的同情,仅仅只有那么一丝丝是兔死狐悲的感触。
    见此,东城君知道六君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再开口道:“六君,阴陵君死了,死者已矣。可是,现在阴陵君的命运即将降临在我们头上,六君打算怎么办?”
    “嗯?”六君一怔。
    阴陵君的命运即将降临在我们头上?
    这是什么话,哪有诅咒自己的?
    六君奇怪的看着东城君。
    东城君见状,急道:“六君,你想想,阴陵那边就是因为听从大王的命令放归百姓,然后百姓因为被强行征召而十分不满,又因为大王在各县招纳盗贼分给土地,并且还颁布晋爵之法,使百姓能够晋升贵族。
    所以百姓一回家,就开始爆发大规模的逃亡,连禁止都无法禁止,最后才酿成阴陵惨剧。”
    说着,东城君一脸悲戚的道:“现在,轮到我们了,根据大王的诏令,我们也要放归百姓了啊!”
    六君一怔,随后勃然大怒,一想到六地也变成了阴陵那种模样,顿时气极,猛地一拍桌子,跳起来破口大骂道:“我去他娘的,老子就说他成神后怎么就那么轻飘飘的放过我们,原本我还以为他成神后心胸宽广了,但没想到,这他娘的哪里是让我们放归百姓,这分明是让我们去死啊!”
    东城君一见六君反应过激,连双目都充血了,立即站起来走到六君身侧,然后将六君强行按回席上,劝道:“六君息怒,慎言,慎言。”
    “慎言?”六君气得大骂道:“慎言个屁啊,他都要我们去死了,我还慎言,难道我还怕他?”
    骂着,六君突然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六地的所作所为,连年征战不休,百姓不得休息,而且他还常年征召百姓为他修建宫殿,为他舂米,为他兴修道路,为他兴修水利。
    貌似他的所作所为比起阴陵君来,还要狠多了。
    而他的封地有七十里,地方太大,比阴陵还要难管,一旦放归百姓,百姓开始大规模的逃亡,他拦都拦不住。
    一旦百姓逃亡过多,他的收入大减,那他需要上交大王的财税,需要供奉宗庙的祭品,供奉黑帝的祭品等等,如此多的税种,如此重的税负,只要有一个交不上,那么轻则削爵重则杀头。
    想着,六君打了一个冷颤,顿时冷汗直流,然后恐惧之下,接着又疯狂的痛骂道:“孔子说‘老而不死谓之贼’,那老贼也···”
    东城君将六君按在席上坐好后,正要回自己的席上,才走到一半,猛地又听到六君痛骂,连忙堵住六君的嘴道:“六君,慎言,辱骂大王这可是死罪啊。”
    “唔···”六君被堵住嘴,支吾了两声,然后双手推开东城君,继续气愤道:“怕什么,这种事他都做得,难道我们还说不得?”
    说着,他又气急败坏的道:“依我看,阴陵发生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一定是他在背后主使的,除了他,每人干得出这种事。”
    东城军闻言,想了想,摇头道:“这不可能,大王已经处罚了阴陵君,离间了我们的关系,而且阴陵君已经投靠了贵族,所以大王一定不会在这个对阴陵下手的,因为大王还需要阴陵君这个榜样以及支持者。
    再说了,依大王的性子,若是大王真的要下手,那也只会暗中对我们所有人一起下手,然后将我们十八个封君一网打尽。
    六君你想想,要是我们与阴陵君同时放归百姓,而不是现在这样,阴陵君率先放归百姓。
    那么···,咱们十八人是不是全都完了。”
    “呃···这···”六君愣了愣,然后怔怔地道:“所以,照此说来,阴陵君这是又替我们挡了一刀,这也太巧了。”
    “不错,是很巧,说不定郢都那边,大王还以为是我们为了报复阴陵君,所以才暗中对阴陵君下手了。毕竟,之前在郢都那边,大王差点就被左尹逼上了绝路,如果不是那场雨···”东城君轻轻一叹,然后又笑道:
    “不过,也正是因为大王要祈福,因为那场大火,所以我们才滞留郢都数日,没有立即返回封地释放百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现在,出了阴陵君这种事,我们已经有了防备,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应对,不会轻易放归百姓了。
    更何况,我们还可趁机逼迫大王放弃新法!”
    “嗯~~”六君一怔,然后看着东城君问道:“现在君有办法了吗?”
    “有!”东城君看着六君点了点头,应道:“还请六君出面邀请各地封君一聚,集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共同向大王施压。
    这一次盗贼暴动,直接将阴陵君灭族,并逼死了阴陵君,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已经不是我们这剩下的十七位封君的事了,而是我们所有封君贵族的事······”
    郢都。
    熊槐看完陈轸从寿县传来的消息,不禁冷冷一笑:“完美,毫无破绽,谁也不会想到,寡人会对一个已经走投无路,并被寡人拉拢,甚至已经公开表示赞同新法的破落贵族下手。想必现在已经有些人迫不及待的,准备联合起来借机发难了吧。”
    说着,熊槐目光投向东方,笑着囔囔道:“寡人准备了好几年,现在终于将舞台建好了,接下来就看那些人会上台表演了。呵呵!”
    说罢,熊槐目光一冷,顿时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来人,立即请群臣入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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