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嘎……”

    夕阳西下,遍地尸骸,血腥的气味充斥在整个战场,老鸦在半空盘旋,凄鸣嘶哑的叫唤声传遍陷入沉寂的平原……

    经历了一整天的血战,这场远东历史上因为一个意外而引发最大规模的权势争夺战,暂时落下了帷幕。

    四十二万降卒在杨开山所部的指挥下,奋力的打扫着战场。当一具具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收敛上平车之际,不少降卒忍不住蹲在地上呕吐不止。

    “唏律律……”

    刘策策与马背之上,漠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十几万士兵就这样活生生的死在自己眼前,成为权力更迭之下的牺牲品。

    说实话,这场战争对于军、总两督来说,谁都算不上是正义的一方。

    姜泽为了巩固自己权力,不惜发动汉陵之变,固然是大错特错,而自己借汉陵百姓和杨帆复仇之名与姜泽兵戎相见,就是对的了?

    其实本质都是一丘之貉,都为了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建立自己的霸业,这场远东内战如果不是塞外局势稳定的话,胡人怕是早就借机南下了……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一刻,刘策再次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所谓的王图霸业,终归是要靠无数人命堆起来的。

    “军督大人……”许文静弓着腰,小心翼翼的来到刘策身边轻声说道,“汉陵来报,武将军和封愁年将军派余部从幽州出海绕道静海,趁势收复了汉陵城,

    又与韩将军驻扎在汉河以北的锋矢营一道,前后夹攻王匡与步渊所部,大破联军,歼灭两万余人,俘虏十万众,王匡与步渊也兵败被俘虏,现押送至远州城内有霍将军看守等候发落……”

    “嗯……”

    刘策冷冷地应了一声,继续望着残阳下的修罗场。

    许文静继续说道:“军督大人,巫山镇一战,远东姜家势力已经彻底覆灭,应该趁势攻取流、燕、义三省,可用恩威并重之法实行……”

    刘策沉默一阵说道:“立刻命人传信三省刺史,就言本军督暂时不会改变眼下格局,还愿意和他们精诚合作稳定远东局势,

    前提是必须交出治下所有兵权,至于有什么其他条件,让他们来远州总督府详谈,若他们执意不愿与本军督合作,休怪本军督再起兵戈……”

    许文静闻言一拱手:“军督大人英明,相信这三省之地是无力与军督大人抗衡,定会愿意与军督府合作……”

    其实许文静这么说也并非恭维之语,因为这一战过后,刘策实际掌控住了冀、远、幽、定四个大省。

    其中远州最大也最富庶,人口多达六千三百多万,定州次之四千万,冀州两千八百万,幽州两千两百万,合计一亿五千三百余万人口,占据了整个远东四分之三以上人口,且资源丰富,根本不是剩下三个州省可以比拟的。

    在乱世中,人口就是实力和根基的代名词,有了人口,就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员和劳动力,为大业的发展奠定绝佳的基础。

    剩余三个州省没有道理不降,否则不就是等于在自取灭亡么?

    刘策淡淡地说道:“通知霍青,让他派兵继续追踪姜泽的踪迹,还有,姜府的家眷暂且不要妄动……”

    说到这里,刘策顿了顿,几乎是强压着内心要屠戮姜泽家眷的冲动做出这个决定。

    姜泽确实该死,在这场大战之前,刘策也想过等城破之后,把他在总督府内的家眷尽数屠灭。

    可是望着眼前这座修罗场,刘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那就与历史上那些滥杀无辜的帝王没什么本质区别。

    何况远东这么大一片土地上世家林立,必须要慎重应对,不单是靠杀戮就能收复人心的,如果这么做了,也不利于自己将来的新政普及,他必须要把这股冲动压下去,只要他们不与自己做对,那就没必要再造无谓的杀戮……

    许文静点头说道:“军督大人仁义,知道保全姜泽大小,想必远东各大世家知晓您此举后,必会安心与我军督府合作了,

    不过,军督大人,这远州步家无论如何都要除去,属下前些时日从秦大人地方了解到,这步家在我大军入关剿贼之际,动作频频,时常煽动百姓和世家要置军督府与死地,

    而且其部和王匡所部在占取汉陵期间,又对汉陵治下的妇孺百姓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刘策长呼一口气,瞳孔中狠戾一闪即逝:“本军督又何尝不知呢?既然如此,就传令封愁年和韩锋,将步渊、王匡贬为庶民苦力,等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再处以极刑……

    其旧部士卒尽数斩杀一个不留,以此祭奠汉陵军民的在天之灵!至于步家,哼,就让情报司暗中严密监视,随便找个由头除了吧!”

    这一声令下,等于宣告着十万降卒的性命终结,步家也随之在不久之后彻底从远东除名。

    对于阻碍自己的敌对势力,刘策向来不会有半点手软,该杀的照样要杀,化敌为友从来不是刘策的作风。

    “也不知道这姜泽到底跑哪里去了,命人继续严加搜索,本军督要亲自手刃这个畜生!”

    ……

    六月三十,深夜时分,距离渤郡二十里地,无名庄园内的一间民房……

    邬思道步入房中来到姜泽跟前,从怀里拿出两个红薯,放到他跟前说道:“总督大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想必你也饿了,我在庄园里找到两个红薯,快趁热吃吧……”

    姜泽此时蓬头垢面,早已不复一名身为总督该有的气势,望着放在自己桌前那两个冒着热气的红薯,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小到大,本督从未吃过这种贱物,想想都觉得恶心……”

    邬思道闻言,眉头一皱,抓起一个红薯,一边剥皮一边说道:“总督大人,事从权宜,你就暂且将就一下吧……”

    姜泽说道:“你吃吧,本督没胃口,吃不下……”

    邬思道说道:“总督大人,您该振作一些,不该如此消沉,等躲过眼下这一劫,可东山再起……”

    姜泽苦笑道:“东山再起?思道,你就别再安慰本督了,本督才上任远东总督几个月,就把姜家在远东的基业全部败空了,还如何东山再起?

    这次剧变后,远东就是刘策的,以他那收买人心的卑劣手段,怕不出几年,这远东就彻底姓刘了,

    唉,姜家自寒王浞开始就立足与世的基业,不想却毁在本督手中,想想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邬思道一怔,将剥好的红薯递到姜泽跟前说道:“总督大人,其实您仔细想想,这不过是姜家内部纷争而已,刘策是姜浔的女婿,

    您和他之间完全就是自家人之间起的争执,算不得什么大事,想必姜家几位族长,也不会太过追究的……”

    “呵呵……”姜泽闻言惨笑几声,对邬思道说道,“你错了思道,姜家有许多秘密远比你想的复杂,你真以为刘策是我姜家女婿么?”

    邬思道奇道:“总督大人您这是何意?刘策不是和姜若颜成婚了么?按辈分算您是他的叔伯啊,怎么就不算姜家一份子?”

    姜泽说道:“思道,本来有些话本督是不愿和外人说的,其实这姜若颜根本就不是我姜家的人,她自小就是抱养而来的,她本名姓于,是神都平郡侯的千金,

    二十年前,兄长四子姜睿在满月之时本打过继给平郡侯府当养子,可惜在抱养半道中遇到瀛寇劫掠,自此失踪了无音讯,

    平郡侯府过意不去,才再第二年将刚出身的女婴送给兄长为女的,其实她跟我们姜家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这件事甚少有人知晓,也只有我们几个深受信任的亲族才知晓这其中的隐情……”

    邬思道闻言大吃一惊,忙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你所言可都是真的?”

    姜泽说道:“本督什么时候欺骗过你?自然是真的,本来我也不打算说出来,可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说与你听又何妨呢?现在你觉得姜家还肯放过本督么?”

    邬思道想了想,还是收回来震惊的情绪,手拿红薯继续对姜泽说道:“总督大人,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这样也有力气继续赶路,

    等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进入渤郡,然后渡海南下,先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也只能如此了……”姜泽无奈的叹息一声,从邬思道手中接过红薯,眼中满是不甘之色,“不想我堂堂远东总督,居然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说完,一口咬下红薯,努力的吞咽着,脸上满是不服之色。

    红薯烤的可能并不是很熟,内中还有些生硬,只咽的姜泽眉头紧皱不已……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姜泽和邬思道顿时警觉起来,做出戒备的姿态。

    “什么人?”

    “是我,客人,你们想必还没吃饭吧?老妇人特意准备了些吃的给你们送来……”

    听到是借宿民户人家的声音,姜泽和邬思道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邬思道和姜泽互望一眼后,上前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臂挎一个包有碎花布的竹篮,携着一名六七岁大小的稚童,满脸慈祥的站在门外。

    “多谢老人家……”邬思道彬彬有礼的对老妇拱手行了一礼,“这么晚还要打搅你们,我等实在过意不去,请进屋吧……”

    将二人迎进屋里后,邬思道警惕的向门外望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这才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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