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唉,一群凡夫俗子,真是不可理喻……”

    孔廉望着那宾客大口吃肉的情形,努力吞咽了下口水,酸溜溜的嘀咕了一句,然后继续俯身夹起醋石塞入嘴里吸吮了一阵幻想着自己在吃鸡肉的情形,然后就着白酒一口闷下,咂了咂嘴。

    酒肆里的宾客和酒保等人都知晓孔廉的德性,嬉笑一阵后,也就不再去理会他,自顾自的继续开始喝起酒来。

    这时,一名十一二岁的孩童走进酒肆吆喝起来:“卖报卖报,诸位有要卖报纸的么?两文钱一份,新出的远东时报……”

    “给我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

    永安普通百姓的温饱问题解决后,闲来无事最喜欢看的都是报纸,依排版页面订下两文到五文一份的价格十分亲民实惠,是普通大众百姓的精神食粮。

    很快,报童手中就少了十几份报纸,怀揣二十几文钱欢天喜地的离开转道其他酒肆去了,今天学堂放假,他也趁机出来补贴家用,减轻家里的负担。

    事实上,学堂读书这一块已经替这些孩子的家庭减轻大笔负担了,但毕竟很多家庭依然不富裕,仍然需要一家人努力补贴家用。

    而酒肆之内,很快就传来翻刷报纸的声音,凡是识字的都仔细看着报纸上的内容,不时和桌前一起喝酒的同伴评头论足,颇有指点江山之意。

    孔廉也喜欢看报纸上的内容,虽然他对刘策执政冀州的一切所作所为十分不满,甚至有着没来由的怨恨,但依然挡不住他喜欢看报纸的心态。

    不过,今天他没有买报纸,因为现在他身上已经是身无分文,没钱买报纸,只能竖着耳朵听周围宾客读报纸上的内容……

    只听其中一桌的宾客,举着报纸大声念道:“秦墨秦主事强烈谴责高密叛军意图分裂大周的行为,军督府呼吁高密应该保持冷静,以大局为重,莫要一错再错,视天下苍生百姓与不顾,做出那种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同时希望各方世阀保持克制,莫要擅启兵戈,争取和平解决眼下纠纷,还天下一片安宁,军督府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尽力居中调和,以免事态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高密叛乱建立大齐王朝的事,已经传遍中原各地,但不少地方想完全传达至少还要几个月时间,不过有了报纸这个舆论利器,仅几天时间全冀州包括整个远东基本上都知道了……

    听完那宾客念叨的内容,酒肆各人也是唏嘘不已,现在大周皇室已经暂迁蜀地武都,中原京畿各地局势一片混乱,各地响应勤王的世家,都在暗中扩备自己的势力,待来年开春之际定会有一场激烈的神都争夺战会在中原大地上演,到时会死多少人这谁也不知道……

    当然,酒肆更多人都庆幸自己目前身在冀州边郡,有军督府的铁军守护自己的身家安全,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不必担心会被兵烽波及,心中对军督府和刘策还是充满感恩的心态。

    听完那人所念的内容,孔廉也是犹自叹气,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忍不住大声说道:“国难当头,身为儒子,却不能为朝廷尽心效力,实在是惭愧啊……”

    不想孔廉这番话立刻引来周围宾客的白眼,孔廉什么德性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人胆小怕事,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又偏偏总觉得自己满腹经纶不被重用,说到底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而已。

    同样是儒生,人家秦墨秦主事就言行一致,全身心为军督府和百姓谋取生计,且从不说大话,给人感觉就分外舒服,宛若白玉君子,毫无瑕疵。

    差距,是对比出来的……

    那宾客翻了一页报纸,继续念叨:“冀北总指挥使陈庆言,东部草原呼兰贼患虽平,各族族民与军督府之间近来交往密切,然,在塞外与冀州之间实现难得和平共处的契机下,仍有一小撮居心叵测的异族马匪执迷不悟,

    甘为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呼兰人充当爪牙,三番五次侵扰朔方城边郊的部落族民,给朔方城池建设造成了很大困扰,也遭到各部族民的共同谴责,

    对此,总指挥使陈庆表示,对于这种企图破坏来之不易和平的跳梁小丑,军督府绝对不会姑息,定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另外,陈总指挥使呼吁那些在塞外安家和工作的中原以及塞外的百姓切实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发现马匪踪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在草原各地巡逻的边军将士……”

    这段话的内容其实也在释放一个消息,边境并不太平,虽然最大的势力呼兰人被打的几乎全族覆灭,但依然有不愿意与军督府合作的部族存在,如果有商贩想要出塞做生意的话,务必要多带些护卫随行,以免造成意外突发事故。

    孔廉闻听报纸内容,喝口一口酒,咂了咂嘴说道:“俗话说以和为贵,军督府一直用强硬手段迫使人屈服,必会引起异族人反弹,说到底还是当以圣人古训循循善诱,慢慢教化他们方为上策啊……”

    “放屁!”

    孔廉话音刚落,一名宾客就忍不住对他大骂一声。

    “你个穷酸书生嘀咕什么呢?圣人教化?我看你是念书念傻了吧?你那么尊崇圣人训,你倒是让去驯化他们试试!你敢么你?”

    面对宾客的奚落嘲讽,孔廉连忙缩了缩头,暗自说了句匹夫当真不可理喻后,再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权当刚才那些话他没听清。

    对于这个小插曲,酒肆内各人都只是顿了顿,谁都没在意,那宾客回头望了孔廉一眼,然后继续开始读起了报纸。

    只见他翻了一页,看到一条新的内容后,不由蹙了蹙眉头,念了起来:

    “军务参谋议政仕官叶胤叶公子在一次军督府例行内务会议上指出,决定家庭地位的先决条件,不该是以男尊女卑来决定,当是以对家庭付出的贡献和能力所来衡量,

    他举例称,一户家庭中,丈夫收入为五两,而妻子收入为十两,这时丈夫又有何面目再对妻子指手画脚?反之也亦然,同时叶公子强调,决定家庭地位最有力条件就是收入对比!”

    (纵横学说讲究的就是利益为先)

    这番话念下来,酒肆内顿时鸦雀无声,对叶胤在报上所言内容,其实酒肆内不少老少爷们都是非常难堪的。

    冀州、汉陵各处女人从事的行业越来越多,畜牧业、纺纱业、商业、教育业各处都有女人的身影浮现,而且她们的收入也不低,又勤劳肯吃苦,收入比自己男人多几倍的已是屡见不鲜……

    更可怕的是,以前那些女人基本是足不出户待在家中照顾老人小孩,要么就学做女红,这见识也就比男人短了很多。

    可现在刘策和秦墨直接鼓励女人上街,尤其是强制适龄女童免费入学后,这情况已经有了一丝“不好”的苗头。现在女人们见过世面后,都有了自己的思想意识,加上自己有了收入,证明自己有能力照顾自己后,开始对自家男人,尤其是钱赚的少的男人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让不少男人感到一丝深深的危机感,不少人私下甚至抗议军督府这种违反“人伦常规”行为,建议取消军督府给予女人的一系列权利,以免出现“阴盛阳衰”的混乱局面……

    这种情况甚至惊动了远东总督府,时值十月初,姜浔曾亲自上军督府以总督名义强烈要求秦墨取消这一措施,秦墨是顶着巨大压力与姜浔在府厅足足辩论了三个多时辰,最后秦墨以“军督大人回来再议”和“会慎重考虑”才好不容易将他打发走了。

    那些在各行各业的女工和学堂女师好不容易尝到用自己劳动所获得财富的甜头后,在得知姜浔高压逼迫秦墨废弃这一政策时,无不担忧自己的命运就要重回原点。

    结果,就在下一期新出版的远东时报上明确规定:冀州内务不容他人干涉。

    短短几个字彻底让那些女子放下心来,同时也让不少心中依然坚定男尊女卑的那些男人好一阵气馁。

    而当时姜浔看到远东时报上内容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被耍了,于是亲自跑厨房拿了把菜刀打算单枪匹马杀入永安军督府,扬言要跟秦墨来个你死我活的公平对决,好在被史夫人和管家给拦了下来,好言相劝让他想明白刘策和姜家的关系,这才让姜浔冷静下来,也不再过问冀州的事了。

    总之,对于叶胤在报纸上的表态,可谓是毁誉参半吧,不少人暗中骂叶胤不是男人,胳膊肘总向女人靠拢……

    其实,他们完全多虑了,整个冀州总体而言,还是保守的女性占多数,能力超过男人的女人目前也是屈指可数,这种政策反而更加激发了男人的意志,为了自己颜面为了这个家变的更加努力。

    对于这样的消息,孔廉除了谩骂几句表达不满外,倒也没其他反应,继续夹起蘸了醋的石子儿塞到嘴里津津有味的吸吮起来。

    等他再次吐出石子儿放到醋碟上,酒肆外忽然出现一道身着军戎,披着斗篷的军士,向酒肆内张望一阵后,径直来到孔廉的矮桌对面,盘腿席地坐下。

    孔廉没有在意坐在自己对面是什么人,自顾自继续倒满半杯酒,一口喝干,想再倒是才发现酒壶里的酒水已经空了。

    “哎……”

    孔廉叹了口气,显然他还没喝过瘾,但现在身上已经没钱了,也只好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他对案前的军士一把手拉住了他:“孔兄,许久不见了……”

    孔廉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结实的力道,不由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又听那声音似乎十分熟悉,这才抬眼望去,顿觉眼前这名冲自己微笑的军士,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英气,似乎很是面熟。

    良久,孔廉顿时瞳孔一缩,惊呼道:“扈……扈清……怎么是你?”

    这军士正是上半年第一批招募新兵中一员——扈清。

    此时的扈清与半年前相比,身上那股子酸儒气息已经被磨去了不少,长时间的训练让他看上去分外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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