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塔望着战场上的局势演变,神色变的万分凝重,每一名呼兰骑兵倒下,就会让他心头为之一颤。

    要知道,现在的呼兰人,是死一个少一个,再想随意补充兵源那是不可能的了,去年的瘟疫和战火已经将呼兰人丁的数量从一百多万,锐减至不足三十万,可用的青壮男丁更是十分的稀缺,且大部如今都集中在王罕所在的王庭……

    然而,他并不后悔,只要能多拖延会儿那支可怕的白袍骑兵,给王罕足够的时间准备防御工事,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呼兰人这个族群能躲过这一次劫难,自己和这七千骁勇的呼兰骑兵全部战死又有何妨呢?

    思及此处,图塔扬刀对身边四百亲卫大吼一声:“勇士们,跟着我,一起将这群卑贱的绵羊全部杀光,杀啊~~”

    “嗷嗷嗷~~”

    四百亲卫一阵狼嗥,紧紧跟在图塔身后,向着前方血凄景呼啸而去……

    “噗呲~”

    “咔嚓~”

    “叮~”

    “砰~”

    “吁~~”

    战场之上,血肉横飞,凌厉的环首刀在白袍骑士手中不停地旋转,在碰触阻力一刹,必定带起一连串沸腾的殷红;骑枪折裂的清响不绝于耳,每一条骑枪的折断就宣告着一名呼兰勇士被掀落马下,在奔驰的骑军交战中,可以想象他们落地后会是一种怎样的结局;短兵交接迸出的火星四下飞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震荡,不断刺激着两军将士的神经,不少呼兰骑兵的耳鼻口都有一丝血痕浮现,唯独对面白袍骑兵却依旧看不到那可怖面甲后的真容,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

    白色的骑浪层层叠叠,风卷残云一般,将迎面靠近的呼兰骑兵尽数掀落马背,在正面决斗之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战果,直接将对面草原霸主重新组织起来的自信心,一点一点尽数瓦解。

    “噗呲……”

    艾力努尔是罗津部落的一名小头领,这一次阻击精卫营的进犯,是他主动前来请战,他最为崇拜的两个哥哥分别在368年九月份的远州巫山镇之战和去年的冀州战役之中,皆亡与精卫营的手中,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

    为此,艾力努尔的阿妈成日以泪洗面,哭瞎了双眼,自己虽然继承了两位哥哥的产业,包括他们的妻子女人,可失去亲人的痛苦同样让他对精卫营是充满了怒火,发誓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消灭殆尽……

    不过,当满腔的愤怒和仇恨被现实无情粉碎的那一刻,艾力努尔才知道,自己错了,自己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绵羊,而是一群冰冷的屠夫。他们好战,嗜杀,无情,冷血,远比草原上的血狼还要凶残的多,当那一面面金属面甲映入自己的眼帘之中,是那么的狰狞可怖,那空洞的视孔深不见底,可射出的精芒却能让自己的灵魂都仿佛压抑不住,想要逃离躯体而去……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他手中的虎枪在刺出落空刹那,一杆沉重的骑枪就从胸膛贯穿,透出自己后背。艾力努尔只觉体内一阵翻天覆地般的搅动,冰冷的死亡气息立刻随着刺冷的枪尖袭遍自己周身,令他的意识瞬间混乱模糊起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紧牙关,双腿死死夹住马腹,不让自己滚落马下……

    “咔嚓~”

    无奈,骑枪断裂引起留在体内枪杆的震荡,让艾力努尔喉咙一麻,猛地吐出一口紫红色的鲜血,身体再也不受控制,离开了自己的马背……

    “阿妈……我去陪我那两位哥哥了……”

    落地瞬息,艾力努尔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回光的意识让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在黑暗中对他张开了双臂……

    “哥哥……”

    泪滴顺着艾力努尔的眼角从脸庞之上滑落,最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

    “砰~”

    “咯叻~咯叻~”

    然而,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任凭艾力努尔临死前的意识有多让人同情,沉重的马蹄还是将他的尸首践踏成一堆烂泥,但闻一阵筋骨寸断的撕裂之声,急促短暂响起片刻,他的躯体就再也看不出半点人的痕迹,血水周围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紫红色的肠子缠黏在马蹄之上,染红了浓密的马鬃……

    “喝~”

    庆字营一名甲长,在与一名面目狰狞的呼兰骑兵错身瞬间,从金属面甲之后发出一声沉吟的咆哮,手中的环首刀对着他胸膛的护心镜横旋而出……

    而对面的那名呼兰骑兵对自己的甲胄显的是异常有信心,面对凌厉森冷的刀锋逼近,是不闪不逼,手持明晃晃的弯刀也向那名白袍骑兵的胸膛挥砍过去……

    这是一场以命搏命的厮杀,也是对自己身上甲胄和兵刃的一次考验,失败一方,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呲~”

    “噌~”

    “噗……”

    两骑错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他们分离一瞬迸溅出一道飞洒的血弧,胜负在这一刻已然分晓……

    甲长只觉得自己持刀的手臂一阵酸麻难忍,面甲呼吸孔内不住有热气喷出,最后他松开了握刀的手,那环首刀就势落下,挂在了他的手腕之上,而他的胸前,已经被削去了数片甲叶,内中赤色军服隐约可见……

    “砰~”

    而那名呼兰骑兵,却是疼痛难忍,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胸膛尚在喷溅的血液,厚重的护心镜从正中被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连同周围的打有铆钉的锁甲也被劈裂了……

    最终,他身子一冷,侧翻着掀落了马背,捂着胸膛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穹,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离那片乌云越来越近,仿佛能触摸到那片云海……

    “突勒……不……”

    带着疾驰而至的呼兰亲卫赶到战场的图塔,亲眼目睹那雄壮的身躯倒落尘埃的时候,呲目欲裂的暴喝起来。

    那倒落的身躯当年差点一箭射杀这支白袍军的主帅,又是他助自己登上了族长的位置,不想今日就这样毫无价值的葬送在了这片青郁的土地上,对手依然是那支昔日可怕的白袍军,这算是命运的轮回么?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起点,是那么的巧合……

    “勇士们~杀~给我杀啊~”

    一向冷静的图塔如今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高举着手中的弯刀指挥着自己下属直扑那面钢铁铸就的洪流……

    “嗷~~”

    狼嗥绝响再次回荡在这片昔日罗津部落的土地之上,四百呼兰亲卫跟随着图塔的身影,面无惧色的扑向那几乎无法撼动的骑墙……

    “砰~”

    “呲~”

    “唏……”

    “吁~~”

    狂暴血勇,阵列有素,接触的瞬间,立马交织成一片血色铁网,血网铺就的战场之上,双方的骑兵不时跌落马下被滚滚而起的黄沙淹没……

    “嗨~”

    图塔连续避开三道骑浪的侵袭,丢掉已经无用的弯刀,抡起挂在马身一侧的狼牙铁杵怒喝一声,重重的将一名白袍士兵的胸膛砸成粉碎。

    “砰~”

    一击得手,沉重的狼牙杵再次挥出,一名庆字营骑兵的面甲顿时四分五裂,连同那张年轻的面容也被钝击凿的血肉模糊……

    “吁~~”

    连杀两人,图塔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再次挥出钝器砸在一名错身而过的骑兵战马之上,战马吃痛凄厉的嘶啸一声,顿时马身前仰翻滚在地上,马背上的战士也一道被甩出了一丈之外……

    “都给我死,给我死!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

    敌人的血液溅到自己脸上,更加刺激了图塔的凶性,他不停策马咆哮着,血红的眼珠不停扫向逼近的骑浪,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字,杀!

    他要杀光这些将呼兰族民逼到这般落魄田地的中原人,他要杀光打断了草原民族崛起希望的罪魁祸首,他要杀死陈庆,更要杀死刘策。

    就是眼前这些曾经不屑一顾的中原绵羊,把呼兰人昔日拥有的一切变成了美好的回忆,如今只能活在恐惧和黑暗之中苦苦挣扎,他不甘心,他要把属于呼兰人的一切夺回来,他要看到呼兰人奴役每一个中原人,将他们的孩子无情鞭打,将他们的男人贬为奴隶,将他们的女人按在自己身下哭泣呻吟,他要把这一切重新夺回来!

    “哈~~”

    “砰~~”

    第四道骑浪逼近,面对紧密整齐的队形,图塔暴喝一声,狠狠的挥出自己手中的狼牙铁杵,砸向一名手持圆盾的白袍骑兵,圆盾应声而裂,那名白袍骑兵的手腕也向上呈180°变形,被剧烈的震动活活砸断了,森冷的白骨裸露在空气之中,那么的触目惊心。

    不过,图塔最终还是没有躲开着一层铁浪……

    “噗呲……噗呲……噗呲……”

    “吁~~”

    前后左右交叉的三骑将士,冷漠的将手中骑枪送入了他的胸膛和胯下坐骑的马首处,一声悲鸣传来,图塔遍一声不吭的被掀入了半空之中……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一生如同影像一般在脑海里纷纷闪过: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打猎,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掠夺,第一次获得荣誉,第一次成为贵族,但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了巫山镇那一次惨败之中……

    “算了,这样也好,再也不用折磨下去了,中原有句话,尘归尘土归土,该往哪来就往哪去吧……”

    半空之中,图塔的意识散离之际,他身上的野性尽失,脸上露出一抹十分惬意的神情,最后缓缓阖上了双眼,落入了草原之上,化作了一滩血水……

    “呜~~”

    “吁~~”

    就在这时,精卫营那犀利的号角响彻整片战场,战马的嘶啸从战场两翼山丘之上响起,又是两片入眼可怖的素白战袍,让发现端倪的呼兰人彻底崩溃了……

    “杀~~”

    “杀~~”

    “喝~~”

    “喝~~”

    两翼骑兵主将几乎同时发起了进攻的命令,三千骑浪震喝呼啸,策动胯下战马如疾风暴雨般扑向战场,给予呼兰人最为致命的一击。

    蓦然……

    阴沉天空忽然射出一道圣洁的阳光,照耀在山丘之上的白袍骑浪的身躯之上,远远望去,如同天神降临一般,令人心生膜拜之意……

    “他们是神,是神明,我们是不可能打败神明的……”

    “不,这不是真的,大地之母为什么会把圣光照耀给这些中原人,我不信,我不信啊,我那么虔诚的每天祈祷……”

    “我们被神抛弃了,天哪,跑吧……”

    本就精疲力竭,伤亡惨重的呼兰骑兵,见到这神圣的一幕,瞬间崩溃了,不顾一切的四散而逃,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勇猛的草原战士,而是一个如同失去父母的稚童,哭喊着逃离这片战场,逃避白浪的逼近……

    这一战,陈庆的白袍庆字营,彻底将呼兰人的脊梁骨给打断了,而迎接他们的命运,已然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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