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五牙大舰。
    战英一身戎装,他并没有在看作战舆图,而是在看一本黄历。
    三月二十八……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日子。
    完颜库在一旁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战帅,这本老黄历你都看了快一个时辰了,三月二十八又什么不对吗?”
    今天是三月十六,距离三月二十八还有十二天呢。
    完颜库心想,难道三月二十八是战英的生日?或者这一天对他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战英放下老黄历,将目光落在了人间舆图之上。
    他缓缓的道:“开春以后,西面昆仑山的冰雪融化,大量的水,将会进入内陆河,主要由南面的扬子江与北面的黄炎河流入东海。
    这一波洪水,叫做桃花汛。
    本年的桃花汛,会在三月二十八日左右达到峰值。”
    出生塞北的完颜库,并不了解什么是桃花汛。
    此刻京城战事危机,他想不通战英为什么在关注什么桃花汛。
    战英没有给完颜库多做解释。
    他站在舆图前,用炭笔画了一条长长的分割线。
    这条线几乎是沿着黄炎河而画的,将整张舆图一分为二。
    然后,他将炭笔重重的点在了营州上面。
    恨恨的道:“时间不够。徐开啊徐开,你打乱我的全部计划!你是千古罪人啊!”
    战英的心中颇为不甘。
    按照原定计划,娘子关不该这么早就被攻破的。
    提前三个月被破,让战英感觉这场浩劫的走向,已经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战英的计划,徐开能坚持到今年的六七月,然后才会进行京城会战。
    八月中下旬,他要利用黄炎河的秋汛,掘开营州的花园口与黄壶口,在河北地区形成大规模的黄泛区,不仅能重创天界军团,还能顺利的将浩劫拖到明年夏天。
    可是,徐开丢失了娘子关,让整个人间防线全部处于了被动之中。
    尚未被攻破的山海关与玉门关两道防线,不得不提前进行转移后撤。
    最要命的是,按照现在天界安文休部的攻势,京城之战在未来几日就能分出胜负。
    战英只能将秋汛改为三月的桃花汛。
    桃花汛与秋汛之间相差了五个月。
    秋汛之后,便是寒冬,天界无法再向南用兵。
    可是,眼下刚刚开春,桃花汛最多只能迟滞天界两个月的攻势,最迟在七八月,天界安文休部便能越过黄炎河,进攻中原大地。
    淮水的水势远不及黄炎河,那时纵然掘开淮水,也无法阻挡天界军团。
    今年入冬前,天界大军没准能打到扬子江北岸,与金陵城对峙。
    开战这么长时间,战英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不过,战英觉得人间还没有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
    此次自己的舰队,将会接走山海关的人间守军。
    那时,天界的两路大军,将会合并一处。
    但这两路大军加起来,人数与战力都比不上此刻驻扎在玉门关外的西路大军。
    只要赵子安能死死的拖住幻影亲率的几百万西路大军,那么这一战便还有的打。
    战英将目光看在了昆仑垭口的位置上。
    喃喃的道:“赵子安,你可不能再退了!一定要守住昆仑垭口。否则人间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中!”
    与此同时,营州。
    赵先奉已经抵达了营州。
    此刻营州黄炎河的水面上,有很多木筏船只,也有十几道简易的浮桥。
    一列列军队与百姓们,正在向河南撤退。
    赵先奉是唯一一个从京城里出来之人,他并不是要苟且偷生,而是要做那千古罪人。
    赵先奉看着滚滚而过的浑浊江水,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年来,他秘密前来此地勘察了数次,知道一旦掘堤,会给中原百姓带来怎样的灾难。
    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战英!老夫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将此事的罪责全部归纳与战英身上。
    起码在战英出现之前,满朝文武从没有想过,要掘开河堤阻敌。
    大量的军队,已经将黄壶口与花园口两处地段严密封锁了。
    一桶桶的黑火药,也早就被秘密运送到了这两个地方。
    只要京城陷落,大批的天界军团抵达黄炎河北岸,赵先奉便会点燃黑火药,与敌人同归于尽。
    京城会战,第三日。
    双方激战了两天两夜,人间将士凭借着人数与地形上的优势,依旧没有丢失城头防线。
    密集的箭雨泼洒而下,一张张旋转的金刚伞则是从敌阵中发出。
    双方你来我往,打是难分难解。
    第四日,南城的几段城墙被敌人攻占。
    人间将士组织了几批敢死队,依旧没有抢回来。
    皇帝陛下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下达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命令。
    玉碎。
    他绝对不会给敌人留下一个偌大的城池,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子民成为天界六足恶兽的口粮。
    所有人都被武装起来,拿不动菜刀的人,则选择了自我了结。
    这一日,京城内很多民宅内,都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自挂在了房梁上。
    很多避免被糟蹋的女子小姐,随着绳索缓缓的飘动。
    很多嗷嗷待哺的婴儿,永远的制住了哭泣,在母亲的怀中安详的逝去。
    赵府。
    赵子安的妻子玉阳公主,抱着年仅五岁的儿子,泪流满面。
    “孩子,你不要怪娘……”
    这是她与赵子安唯一的孩子,此刻胸膛上却插着一柄匕首。
    匕首是玉阳公子亲自插下去的。
    去年初,是可以将小儿子送出京城,坐船前往夷洲,可是赵子安并没有同意。
    玉阳公主杀了自己的儿子之后,抹了一把眼泪,接过一个少年递过来的长剑。
    长剑上有血。
    另一个七八岁少年的尸体,被下人搬到了世子的跟前。
    剑上血是那个少年的。
    这是赵子安的二儿子,与婢女所生,今年八岁。
    他是死在哥哥的剑下。
    就是那个将剑递给玉阳公主的年轻人。
    玉阳公主看着身边这个满身鲜血的俊朗少年。
    道:“抚儿 ,你不能死,你虽然是庶出,却是赵家的长子嫡孙,你得活着。”
    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轻轻的摇头,道:“正因为我是赵家长子,我才不能辱没赵家的名声,母亲,抚儿愿意与您一起赴死。”
    玉阳公主惨笑一声,伸手抚摸着这个她从来都不喜欢的继子。
    然后,率领赵抚上下三百多家丁护院,杂役婢女,拎着长剑,铁叉,菜刀……走出了府邸。
    不多时,身后府邸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三天前还拥挤的各条街道,此刻已经看不见几个正规军了。
    不断的有平民百姓,拿着简陋的武器,汇聚过来。
    皇宫内几千名与宫女太监,在点燃了皇宫之后,也拎着简陋的武器,出现在了朱雀大街上。
    大半个京城开始燃烧。这是最后一战,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活不到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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