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泥泞不堪,她身负一人,又无法以手来相助维持平衡,几乎是每上五步就要滑倒一次。但她最多也就是坐着擦脸,片刻后仍然咬着牙起来。

    时谨眼前模糊重影的症状逐渐减轻,慢慢看清了她沾着发丝和泥污的脸。他此刻很想助她,但他所有的力气也只够抑制住自己的呻|吟,头昏恶心,四肢都仿佛不是他的,完全无法控制。

    薛池千辛万苦的把他拖上了山,抬眼一看,突然大喜:“前面有间木屋!”

    她立即感觉自己多了点力气,踉跄的背着时谨往前走去。

    木屋看着不远,对她仍是个不近的距离,当她终于扑倒在木门上时,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力气了。

    木门本来就只是掩着,被薛池这么一扑立即应势而开,薛池跟着一下摔倒在门内。

    她在地上趴了好一阵,才慢慢的蠕动起来。

    这是一间窄小的木屋,屋正中用石块围了个方框,里头有熄灭的火堆,屋顶上吊下来个挂钩,钩上悬着把水壶,正悬在火堆上方。

    屋角堆着柴,火堆近处用稻草铺出了张床铺大小的地方,一端卷着团黑黑的被褥。

    看来就是萧虎嗣告诉过她的,有些守山人或猎人,有时不便下山,为了躲雨过夜之类的缘故,会在山上搭间木房子,不限外人使用,只消临走时将柴补充上就好。

    薛池将时谨拖到一边稻草堆上躺好,就去掏火折子。

    她换了身上这套衣服后就在里头缝了不少暗袋,火折子这样的旅行必备她肯定是少不了的。

    费了番功夫把火堆点了起来,添了些柴,薛池站起来拎起水壶到屋外捧着接了一壶雨水,再回屋来吊在火堆上烧水。

    她使劲的把自己头发衣服上的水拧干,又去帮时谨拧水。

    屋中渐渐的升温,薛池从冻僵中恢复过来,反倒知道冷了,全身簌簌直抖。

    她一边抖,一边用她的折叠小刀从中衣上割下来一条布,用开水烫了后去清理时谨头上的伤口,待水温稍温,又抬着他的头给他喂温水。

    “我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不要恶化就好了。过个一天半天的总会有人来寻你的,那时就好了。”

    薛池做完这一切,便抱着膝坐在时谨身侧烤火,暖和的温度使疲惫的她慢慢的昏沉,一点一点的歪倒,最后侧躺在时谨身旁睡去。

    时谨此时才睁开眼看她,身体的难受使他无法动弹,也无法睡去,他只能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睡脸。

    她的眼睛很大,总是很灵动,会说话一般。此时她闭着眼,睫毛有些可怜的湿润沾粘在一起。鼻尖有点儿翘,看着很俏皮。嘴唇虽小却饱满,他曾经……下巴圆圆的有点肉,捏起来……

    时谨移开了目光,看向她的耳朵,原来她的耳珠这么漂亮,以前倒是不曾注意。

    他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在她面上游移,这分散了他的心神,让身体的难受都减轻了几分,渐渐的他也有了几分睡意,微微的合上了眼。

    大雨已停,薛池一觉醒来,发现火堆将灭未灭,连忙加了把柴。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没全干,但全身暖烘烘的,倒也不特别难受了。

    正抬着手准备将干了的头发挽起,木门突然啪的一声被推开。

    薛池回头一看,见一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个布袋,腰上斜插着把砍刀,面色吃惊的望着他们二人。

    这男人生得粗壮,一身粗布短褐,趿着双破鞋,露在外的手脚皮肤污黑,面上泛着油光,一双倒三角眉,细长的一对眼睛。

    薛池一见这人便觉猥琐,不由警觉起来。

    这男人愣愣的望了她半天,目光闪烁,呵呵的笑了起来:“小娘子这是躲雨啊?”

    薛池没答他。

    他径自走了进来,勾着头看一眼躺着的时谨,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头上缠着的布条,面上不由露出丝喜色来。

    他把手中布袋往旁边一扔,毫不客气的一下坐在薛池身边,惊得薛池一下站了起来。

    他却咧了嘴笑:“小娘子,别客气,这是我家,随便坐。”

    薛池吃惊:“是你家,对,对不住,我以为是……”

    这男子连说不要紧:“有小娘子肯来,我求之不得呢!”

    薛池听这话音不对,便不肯说话了。

    这人却是不停搭话:“这地方来的人可不多,你们为何会在此啊?”

    薛池便扯了个谎:“我们的船在密河上行着,突然发大水翻了船,家仆护着我和我哥哥上岸到了此处,此时却是让我们等着,他们去寻食物去了。”

    男人脸色变了变,过了一会又笑:“小娘子你骗我的吧?”

    薛池一惊,这男人嘿嘿道:“你看看,这小白脸一身绫罗绸缎的,你却是一身粗布衣裳,何曾像对兄妹?怕不是……你个小村姑,跟个公子哥小白脸在河上偷|情?”

    薛池被人戳破谎言,又见他说得猥琐,不由脸色一变。

    她却不知这人名谭四,早前犯了事被官府缉拿,便逃到山里来,正此处有间小木屋,他便在此处落了脚。先前下雨时他正在另一座山上,不想湿了唯一的一身衣裳,便躲到山洞中等雨停,不料回来便见个小娇娘在屋中等着。这一喜非同小可,他原本就是惯犯,此刻更是邪念横生。

    薛池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揪住了袖子:“小娘子,你看这公子哥半死不活的样子,那能让你快|活!和谁偷不是偷?指不定我更能让你满意!”

    时谨猛然睁开了眼,目中一抹寒意闪过。

    薛池却未发觉他醒了,只怒得捉了这谭四的胳膊,欺身上前,反背一摔把这人摔倒在地。

    谭四猝防不及躺倒在地,顺手抽出砍刀,吓得薛池一缩手往后退了两步。他骨碌一下爬起来,哈哈大笑:“有意思,还会点三脚猫功夫!”

    他将刀比在时谨身上:“你要么让大爷乐一乐,要么让我杀了你的小情郎!”

    薛池这才发现时谨醒了,她抿了抿唇,与时谨对视片刻,抬手去解衣裳:“好……!”

    谭四大喜着走近两步:“果然识趣!”

    时谨双目微睁,不可置信的看着薛池。

    薛池指头捏着夹衣衣襟,似害羞的似垂着头。

    谭四嘿嘿的笑,收了刀往薛池走去,临到她面前听她低垂着头说了句什么,并没听清,便将脸凑近她:“来来,贴着说话才听得分明……”

    薛池手探到衣内又拿出来,动作十分迅速的将什么东西举到谭四的面前,也不见她再有什么动作,这男人就猛然大叫一声,手里刀脱了手,两手只去捂着眼睛,紧接着剧烈咳嗽喷嚏,程度之强烈简直都无法维持自身站立。

    薛池见得了手,大舒了口气:也亏得是藏在内袋中,她这辣椒水喷雾才没在水里被卷走。

    话说她当时还想过要喷萧虎嗣,但实在怕他武功高强,自己一抬手肘人就闪了,后头萧虎嗣实在对她也不差,这才息了这念头。可如今对上这王八蛋岂有不喷的?

    此时这谭四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薛池从旁边抽了根粗柴,咬着牙劈头盖脸的照着他打。足足打了数分钟,谭四青肿一片,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她自己手也累了,扯了他腰上的麻绳将他手反绑了,这才坐下歇气。

    她侧头一看时谨,见他半睁着眼看她,薛池想到自己刚才的疯魔模样,不由讪讪的对他笑了笑,目光乱移,一眼看到时谨搭在身侧的手里抓着根两指粗半尺长的小木棍,端头却是尖锐的。

    薛池心中一动,便明白时谨方才恐怕是想以此去刺入那男人的要害来救她。

    此时仔细去看,便见这木棍上隐有血迹,薛池忙蹲了过去抓起他的手掰开,果见握在他手中的另一端也十分尖锐,在他用力之下已经扎入了他手心,带出一片血迹。

    薛池忙把棍子扔了,捧着他的手替他细挑了木刺清理伤口,转脸瞪了他一眼道:“狗蛋啊,对我有点信心嘛,他长这么猥琐,我怎么可能上赶着?肯定有诈呀!”

    时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双眼像两汪漩涡一般,薛池虽然抱怨,心里却很领他的情,被他这么一看不由得有点慌,正欲说点什么打破气氛,就觉屋里光影一动,她一回头,见个人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当下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定睛一看,又喜道:“哎呀萧壮士,你也没事呀!”

    萧虎嗣的身形摇摇欲坠,薛池忙过去扶他,看清他身上竟是几处刀伤,肩头一处更是深可见骨。

    时谨眉头一锁,看着薛池扶住萧虎嗣的手,又想起萧虎嗣先前保护性的将薛池往河中一推。

    萧虎嗣的刘海已经湿着贴在额侧,露出他的眉目来,他看见薛池先是微怔,而后唇角便带了笑意,由她扶着往里走,只目光往下一扫看到躺着的时谨便停下了脚步,全身气息一变,目光冷厉起来。

    薛池连忙说和:“别这样,别这样,大难不死,前事释怀!你想想啊,有什么纠葛比得过自己的命啊,还有命在,岂不该好好活着?打打杀杀做什么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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