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玉罗刹也吓了一跳,不停后退,退,退,剑锋转瞬既到,但始终在离玉罗刹胸前三寸的地方,这就是境界的差距。虽然西门吹雪已经出其不意了,但玉罗刹仍旧有从容而退的实力。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呼吸瞬间,玉罗刹就抽身而退,西门吹雪只能看到他不慎散于雾气之外的红袍。

    西门吹雪愣愣的看着那截红袍,站在冷风呼啸的梅林中,连剑都忘了回鞘。西门吹雪想了很多,他以前就非常奇怪,自己明明最爱白色,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大红有熟悉感,陆小凤第一次翻墙跳进万梅山庄的时候,管家想要宰了他的,西门吹雪在初见时也不喜欢陆小凤,是他扬起的红色披风救了他一命。为着那抹大红色,西门吹雪下意识留人了。还有,他终于理解云惟珎看见山坡上的杜鹃为什么是那个表情,就是那样熟悉的红色,浓郁如同鲜血,热烈堪比火焰。

    看来他的父亲果然尚在人世,又为什么不现身相见,可有苦衷?管家又是否还可信?西门吹雪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结论。

    玉罗刹险些被儿子刺了一剑,但是心情相当的好,坐上回西方魔教总坛的马叉,玉罗刹还自言自语的夸赞道:“阿雪的武功越来越好了。”他隐藏的那么巧妙,眼神又没有攻击性,西门吹雪都能找出来,玉罗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不愧是他的儿子。

    这份好心情在三天后接到分坛汇报的时候消失殆尽。

    “云惟珎,好一个云惟珎!”玉罗刹啪得一声,把信纸拍在桌案上,桌案在他盛怒之下,被击成碎片。上面写了什么?西门吹雪接受朝职!

    玉罗刹气得浑身发抖,以他在西域的势力,西门吹雪若是喜欢权势,就是做一国太子,一国之君,他都嫌委屈了儿子。可是现在,居然接受了朝廷任命,虽然是荣誉职位,虽然不受征召,但是,就是沾染了朝堂。若不是三天前才见过西门吹雪,他都要怀疑他的儿子被掉包了,这还是那个一心侍奉剑道,不理红尘俗世的西门吹雪吗?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云惟珎是怎么说服西门吹雪的?他的儿子他清楚,不可能为别人几句话动摇自己的剑心。

    玉罗刹举一反三,如果西门吹雪能答应任朝职,那么那天在梅林,事情就没有那么单纯了。不是西门吹雪武功精进,能够发现他了,而是有人提醒了他——毫无疑问云惟珎!

    “好,好,好,好一个帝师,好一个一国宰辅,本座倒要会会这位云大人!”玉罗刹气得嘴里直放狠话,他平时的风格都是只说不做,甚至最上说的越好听,手段越是残忍毒辣。玉罗刹如此气急败坏,只能说关心则乱了,毕竟他只有西门吹雪这么一个儿子。

    现在玉罗刹最担心的是如果这个一路从寒门爬上来的云惟珎都能查道西门吹雪是他的儿子,那么其他根深蒂固的江湖势力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他的儿子还安全吗?朝廷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这样的地步了吗?难道他这些年来只是在自欺欺人?想着最近威势甚隆的剑一堂,玉罗刹难得的反思自己,是不是武功精进,当世几无敌手之后,就变得目光短浅,坐进观天了。

    玉罗刹在西方魔教气急败坏,远在京城的云惟珎可不知道。自从剑一堂把西门吹雪接受朝职的消息放了出去,万梅山庄也没有反对之后,江湖就炸锅了。人人都在分析这后面的隐情,从十二连环坞到万梅山庄,接连两处江湖一流势力被朝廷收服,这江湖是要从此变天吗?

    众多江湖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京城的云府。云府的牌匾是当今亲笔题字,最是尊贵不过。历来,出任一国宰辅,都要有个对应的爵位,封侯、封伯,总要给个说法,只是云惟珎没有成年,我朝在爵位封赏、承袭上又比较严格,所以一直没有定论。朝廷大臣的眼光,近日也集中在云府,因为,云惟珎马上就要举行冠礼了。

    皇帝抱着一堆折子、画卷在小花厅里忙碌,云府的主人却远远的坐在花园边的栏杆上,身体力行的表明了绝不参合的意思。

    “元琰,你倒是自己过来看看啊!”皇帝急了,正主在那儿悠闲赏花,他自己倒忙成狗了。

    “陛下自己无事忙,还要拉我下水吗?本官堂堂一品大员,公务繁忙,就少陪了。”云惟珎跳下栏杆拱了拱手就要跑。

    “回来,回来!”皇帝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道:“就是不选个淑女成婚,爵位封赏的嘉号吉称你总得选一个吧。”

    “我的陛下,这些都是礼部的事情,到时候您圈个顺眼的字就行了。”云惟珎简直是服了,要是没事儿记就放他去睡觉吧,在这儿瞎闹什么。

    “礼部选上来的那些字,我一个都看不顺眼!”皇帝任性道:“舒老头是和我有仇吧?要不就是嫉妒你,他那个人憎狗嫌的儿子,当年还想和你争天下第一才子之名,哼!”

    “陛下,舒浩大人为人清正,不是嫉贤妒能之人。舒楠也是人杰,才子之名当之无愧。”云惟珎一本正经的回道。

    “是,是,是,人人都是正人君子,就我小人之心,成了吧。”皇帝猛得把手里的折子往桌上一扔,赌气就要回宫。

    “陛下!”云惟珎拉都拉不住,只能无奈的喊了一声:“兄长。”

    “哼!”皇帝勉强止住了步伐,还是一脸不高兴。云惟珎示意十八卫严守小花厅,把皇帝按回座椅,亲手给他递了杯茶。

    “尝尝这茶水,你最喜欢的蒙顶皇茶。”云惟珎哄道。

    “也就一般般吧。”皇帝撇了撇嘴。

    “扬子江心水,蒙顶山上茶。我出去一趟,还特意去扬子江江心取水,为你烹茶,原来只是一般啊。”云惟珎做失望状。

    “也还可以入口。”皇帝道:“你不是去看你的哥哥了吗?还有心给我取水。”

    “谁是我哥哥,我的父母可只有我一个孩子,若要说兄长,先帝待我如子侄,我一直呼为兄长的人,不是你吗?”云惟珎眨了眨眼睛道。

    “你还知道啊!我才是你的兄长!西门吹雪算什么东西,一介江湖草莽,就算他是西方魔教的少主又怎么样,朕才是天下之主。你是朕的弟弟,凭什么去受那个窝囊气,你念着玉罗刹好歹养了你几年,也不该对西门吹雪太过优容!”皇帝道。

    云惟珎叹息,果然人都是偏心眼儿的啊,听着皇帝这么说,即使知道他说的不对,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高兴。

    “好了,好了,我没有受委屈。整肃江湖,是先帝、你、我共同的心愿,有些许艰难是正常的,哪儿能一帆风顺呢。西门吹雪很好,他不知情,也不过是局外人罢了。”云惟珎叹息。

    皇帝听到外人两个字就特别高兴,他在接到云惟珎往万梅山庄去的消息时,心里是多么多紧张,他从小到大,可就这么一个朋友、兄弟。

    “兄长,你再这样,我就当你吃醋了,跟后宫妇人似的。”云惟珎补刀一句。

    “你才吃醋,你才像妇人,哼!”皇帝一甩袖子,这次是真拦不住的走掉了。他身边的到总管铁山笑着给云惟珎躬身施礼,一股脑揽了桌上的东西,小跑着去追皇帝。

    等皇帝走了,郭萍才进来,手上拿了一个折子,递给云惟珎道:“这是礼部拟出来的封号,少爷看看吧。”

    “不用了,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你帮我挑一个就是。”云惟珎摆手,他这辈子不会有子嗣,爵位也只他这一代,还费这个心做什么。

    郭萍也没有推迟辞,直接应声,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大事,由他来拿主意有什么不对。郭萍看云惟珎的大衣裳有些散开,给他拢了拢,又拉着他的手渡了一道内力过去。刚刚云惟珎在走廊上赏花,还是被寒风吹着了。

    “要不把廊下的茶花搬进来吧,每次都出去看,手脚都冻僵了。”郭萍建议道。

    “搬进来还有什么意思,就是要看它凌寒而开才好看。”云惟珎收回手,道:“我不冷,我现在体内的内力,都能媲美一个三流高手了,不能飞檐走壁,保暖还是够的。”

    “嗯。”郭萍沉默,每每说到这个话题,郭萍总是沉默不语。当时年纪小,不明白不能习武是什么概念,等他知道了,就为云惟珎感到可惜。敬佩、感激、怜惜,种种情感汇于一身,这个话题,从来不讨郭萍喜欢。

    “安之今年回来吗?”云惟珎抱着茶杯取暖道。

    “回来,腊月二十五之前到家。”郭萍回到,边关常有战事,郭安之作为镇边大将,就是过年,也不可疏忽。

    “嗯,你还是不愿意自立门户吗?我听肆然说,你看中了京郊的一块山地,正想买下来呢,是打算建府邸吗?你在朝是三品将军,在野是一代宗师,也该有自己的府邸了。定了日子,给我发请帖吧。”云惟珎道。

    “那块地底下有温泉,你冬日最怕冷,我想修个温泉庄子。定在明年十月之前完工,本来打算留作你明年的生日礼物,结果你现在就知道了,明年可没有惊喜了。”郭萍淡淡道,好似没有听出来云惟珎话中的深意。

    “小萍,你最知道怎样让我愧疚。”云惟珎心情越来越低落。

    “你不该叫我小萍,我比你年长。”郭萍扶了云惟珎一把,让他穿上木屐,他们正要穿过花园,往后院而去。“我很高兴能让你愧疚,多亏欠我一些,然后给我个大甜头吧。”

    云惟珎沉默,他从不为自己不会武功而感到焦躁,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会愤恨,为什么自己就是练不会武功,不然,就不用拖累郭萍了。

    快到年底了,事务繁忙,云惟珎心情本就有些郁郁,此时更显烦躁了。当然,他的烦躁就是笑得愈加温柔,这是在宫中七八年,练就的本事。

    他正在内阁批折子,一个小太监跑过来禀告:“陛下召云大人觐见。”

    云惟珎进殿的时候,礼部尚书舒浩和宗正大人正跪在大殿中间,御座上的陛下也是怒气冲冲。

    这是怎么了?云惟珎心里快速过滤着有什么事情需要宗正出面的,半天没想出来,但这不妨碍他行云流水的行礼。云惟珎还没弯下腰去,皇帝就已经不耐烦般的喊:“平身,平身!”

    “陛下,怒气伤肝,您是万民之主,有什么值得您生气的。”云惟珎没管跪在地上的两位,直接吩咐铁山道:“去取莲花酥、海棠酥、云片糕和千层糕来。”

    “陛下听了一天的政事,也累了,吃点点心休息休息吧。”云惟珎柔声道,皇帝是个只能顺毛摸的毛驴儿,云惟珎只能哄了。

    这种在天子面前,随意指使天子奴仆的行为,放在往日,礼部尚书一定要跳出来找存在感的,今天也哑火了。礼部舒浩自认一身正气,对云惟珎最挂在嘴边上的就是“就算和陛下关系再亲近,也不能越了君臣之礼”。

    皇帝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云惟珎接着道:“宗正老大人最喜欢的就是千层糕了,臣初入仕的时候,还厚颜去老大人府上蹭吃蹭喝几回呢。”

    “起来吧。”皇帝不咸不淡的让两个人先起来,“就你会做好人。”皇帝嗔怪道。

    “多谢陛下夸奖,陛下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云惟珎安抚道。

    皇帝气得不想说话,舒浩要说话,宗正老大人可不敢让这个炮仗再开口了,抢先道:“元琰啊,陛下待你一片赤诚,想让你的冠礼在奉天殿举行。”

    云惟珎诧异的看了一眼皇帝,奉天殿是皇室的宗庙,他去凑什么热闹。就是皇室子弟也不是人人有这个资格的,都是太子好不好?要是他真的在奉天殿举行冠礼,保证晚上让各位王爷套麻袋。

    “陛下!”云惟珎诧异的叫了一声。

    “陛什么下,朕也是遵照先帝遗旨,先帝说了,让朕给你行冠礼,以兄弟待之。朕的兄弟,难道不该在奉天殿举行冠礼吗?”皇帝胡搅蛮缠道。

    舒浩正要说什么,铁山接端着托盘进来了。铁山想的也周到,准备了四份,内容都一样,只是三位大臣盘子里的点心数量少点儿。

    “陛下也忙了一大早上了,先歇歇吧。”云惟珎在给宗正大人使了个眼色,宗正就带着礼部尚书圆润了,哦,还有他们的点心。

    等人走光了,云惟珎才道:“兄长,你这是做什么,奉天殿,那是太子才有资格行冠礼的地方!这事儿一出,我是先帝私生子的消息更要沸沸扬扬了。”

    “你就是朕的兄弟,先帝都说了!”皇帝不乐意了,他骨子里还是有惹你任性妄为的一面,天下都是他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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