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烁谈不上有什么满意或者不满意,撤下萧炅换上杨钊,授予自己更大权限去查案,这显然是皇帝的安排。

    但是同一件事情用不同的方法去办,收到的效果会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王烁对历史上的“杨国忠”有着一些了解,刚刚又经历了“萧炅反水”的事情,就凭他现在的态度之低调、诚恳与热情,说不定自己就会像一个刚刚走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一样,对这位新领导感恩戴德,宣誓效忠。

    改天被他卖了,还在帮着数钱。

    天知道每年有多少“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像飞蛾扑火一样的,消失在了长安这一片炫烂又吃人的官场里。

    在获得王烁的一阵口头感激之后,杨钊说不再浪费王公子的宝贵时间了,这便告辞而去。

    王烁亲自送他出了府门,满面笑容的叉手相送。

    杨钊登车而去。

    王烁慢慢的朝回走,脸色渐渐的沉肃下来。

    赵无疾走到了他的身边来,小声道:“二公子,这位杨御史倒是颇知分数,懂得放权。”

    王烁淡然道:“他对办案一窍不通,军队和不良人也指挥不动,全指着我去办事。不放权,还能怎样?”

    “话虽如此。”赵无疾道,“但官场上最多见的,还是那种明明不懂却要胡乱指挥的上峰。事情办成,功劳归自己;事情办砸,责任推给属下。”

    王烁微微一怔,这话倒也挺有道理。

    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都有其过人之处。

    杨钊虽是出身弘农杨氏名门,但却是名门当中的破落户。他文化程度不高家境也不很好,在攀上杨氏姐妹的裙带之前,他就是一个整日赌博与坑蒙拐骗的市井混混。

    这样的人,要数落他的缺点,那是一天一夜也讲不完。

    这样的人,人们往往也很容易忽略他们的优点。

    现在看来,杨钊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比较善于揣摩与笼络人心。

    赵无疾说道:“二公子,杨钊这种底子并不光鲜的人,在京城的官场上很容易被人忽视和瞧不起。但恰是他这种人,反倒很容易成功上位。”

    王烁眯了眯眼睛,赵无疾的眼睛还真是挺毒。

    于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被人瞧不起,他就会更加努力想要往上爬。因为来路不正底子不光鲜,他反倒没有诸多义理的束缚,敢于不择手段的放开手脚去搏。”赵无疾道:“书生和流氓打架,吃亏的,永远是书生。”

    王烁还真是眼前一亮,“高见。”

    “不敢。”赵无疾叉手而拜,“二公子,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是否需要向大帅通报一声?”

    王烁想了一想,说道:“等我把这件案子办完,再一并汇报给父亲知晓。”

    “喏。”赵无疾应了一喏,再道,“其实赵某的意思是,请大帅或者长公子另派一两位信得过的心腹家臣来,充当二公子府上的管家。赵某还是跟随在二公子身边辅佐为好。”

    王烁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你可以去办。”

    “喏。”

    稍后,王烁就带上冯刚及卫队,还有庞校尉率领的五十名飞龙禁军,一同来到了左街署。

    王烁在布政坊遇刺的事情,署里的人都知道了,正各自担心。见王烁安全归来他们总算是放了心。又见新添了一队飞龙禁军,人丁兴旺更受鼓舞。

    崔敬出去调查董延光及董寿之母的事情了,还没有回来。

    南宫轼去私下调查西市的波斯邸,回来报王烁汇报情况说,那里有一个自发组成的商会,会主就是祅祠的大麻葛亚里斯。但凡是在西市做生意的胡商,都要加入或者屈从于这个商会。

    商会雇佣了许多的江湖人物与闾里恶少充当打手,平常就扮作祅祠的教徒藏身于祅祠之内,就像修政坊的这些管理鬼市的无常一样。

    王子颜与荔非守瑜审问那些被俘的无常,又得知了更多关于他们这些人的信息。

    商会有把另一些打手,派入到各个商队充当贩夫走卒与保镖护卫,实则是代表商会去监督他们行商,并强行从中抽取一部分利润来孝敬商会,就像是定期缴纳“保护费”一样。

    更有一些高级打手,渗入了京城或是州县某些高级官员的家中,为商会打探各种消息,进行各种秘密勾当。

    王烁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唐一向开放包容,为这些外来的胡商大开方便之门。他们就利用大唐的给予他们的宽容与优待,不知廉耻的攫取一切利润,肆无忌惮的践踏大唐的法律,甚至毫无底线的伤害大唐的子民!

    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烁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们知道——

    大唐是开放,而不是殖民!

    大唐是宽容,绝不是纵容!

    正说着这些情况,李晟从外面回来了。他向王烁汇报说,卢铉从昨天离开左街署一直到现在,都留在右相的府里没再离开。

    这并不出乎王烁的预料之外。京兆尹萧炅说过,为了给自己脱罪,他会到圣人面前去检举御史卢铉和大理少卿杨璹也一同受贿。

    看现在这情形,卢铉大概是在圣人那里“挂了单”,已经被李林甫叫过去亲自收拾了。他的情况和萧炅差不多,看来不用再管他了。

    “那个元载呢?”王烁多问了一句。

    “他向大理寺告了个病缺,藏在家里没再出来过。”李晟答道。

    王烁暗暗冷笑,小小的六品司直,怕被这一场大风大浪给吞没,躲起来装死了。

    暂时也懒得理他了。

    “李晟,南宫轼。”王烁开始下令,“你二人现在奔赴布政坊,去彻查昨夜我与安国臣遇刺一案。那里已经全坊封闭,贼人很有可能还在坊内,你们要多带人手,千万小心。”

    “喏。”

    “王子颜,荔非守瑜。”王烁道,“你二人继续坐镇左街署,审问那些俘虏,尽可能的多得线索。”

    “喏。”

    “方定远。”王烁道,“左街署的守卫工作就交给你和大角手了。”

    “喏。”

    “庞校尉。”王烁道,“请你暂时也率领飞龙禁军留守左街署,若有事情,我会派人来唤你们。”

    “喏。”

    “冯刚,带卫队随我出门办事。”王烁道,“各位兄弟,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没有。”

    “依令而行,不得有误!”

    “喏!”

    左街署里的数百人,风风火火的全都动了起来。

    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大家都像是憋着一股劲,精气神十足。

    初次来此的庞校尉,颇有眼界大开之感,惊叹道:“这位王将军年纪轻轻,还真是指挥若定、精明强干啊!”

    荔非守瑜冲他一笑,“和攻打石堡城相比,这又算得什么?”

    庞校尉连忙抱拳一拜,“是在下失敬了。”

    王烁带着冯刚与卫队离开左街署,径直去了兴宁坊十六王宅。

    拜访仪王李璲,拿回那一批冥器。

    高力士说得没错,自己职权范围以内的事情,轻易不要假手于人。这批冥器既是重要的证物也是皇帝迫切想要的东西,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更加合适。

    来到仪王府前,这里守大门的士兵都已经认识了王烁,不用他奉上什么拜贴,早就有人匆忙跑了进去进行通报。

    王烁才刚刚下马走到府前,王府的祭酒徐慎元就已经迎了上来。

    “徐某恭迎王将军大驾光临!”徐慎元叉手而拜,把腰弯得低低的,态度十分的谦恭。

    “又麻烦徐祭酒亲自相迎了。”王烁叉手回了他一礼,面带笑容的问道,“仪王殿下,可在府上?”

    “在。”徐慎元连忙道,“今日府上来了几位皇族的内眷,仪王殿下正在陪他们一同在后花园玩乐。徐某这就请王将军过去,面见仪王殿下。”

    “好,有劳徐祭酒了。”

    王烁跟着徐慎元进了王府,走过一条长长的水上回廊,来到了风景优美亭台雅致的后花园。

    仪王李璲和一群人都围在成了一圈,在观赏一名女子表演“花式踮球”,喝彩声时时响起。

    王烁知道,这是大唐蹴鞠的一种单人玩法,踢得越花哨就越多人喝彩。这种玩法,唤作“白打”。

    徐慎元道:“王公子,那一位正在蹴鞠白打的,就是太子之女和政郡主。王公子觉得,她踢得怎样?”

    “和政郡主?”王烁微微一怔,那天只是远远看到过一眼。

    今天,这是要当面见着活的了?

    “怎么,王公子认识她?”徐慎元问道。

    “不认识。”王烁笑了一笑,说道,“她踢得很不错。”

    “王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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