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道刘灿这么说基本就是不准备换装的意思了,对此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现在刘家的形式,若刘灿换回女装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要这么一直穿着男装,以后又要如何嫁人生子?

    “阿耶,得到一些东西总是注定要失去另外一些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阿耶也不用有什么遗憾,到了今天,这些都是小事,阿耶真的无须在意。”

    刘成唉声叹气,却又无可奈何。

    对于他心中的那些计较,刘灿也没办法,只有让他自己去理顺了。其实刘成也没有太多精力花在这上面,他有太多事情要忙了,他要整理军队,要研究安重荣安从进,要考虑路线、装备。这些事情虽然也都有属下分担,但他也要一一关注并做下决定。刘家上下都在等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而刘灿这边也有很多事要忙,除了演武场本身的事物外,早先在路上他们打发回来的那批难民也要安置好,其实认真来说,那些人本来是都安置好了的——从一开始,刘灿就把他们打发到了荥阳。虽然这时节难民很多,但一批批遭过契丹祸害的难民都来到郑州,还是有可能留下祸害的,荥阳就不一样了,山多不说,又不引人注目,县令程政又是自己人,做什么都比较方便。

    这些人先后七批,总共八百三十一人,路上又死了十六人,到荥阳的时候还有八百一十五人,不过另有九人因为疾病到荥阳后很快不行了,所以现在只剩下八百零六人。

    到了荥阳,他们的日子就算好过了,每日做一些修路、修房之类的活计,虽然这些工作都比较耗费体力,但一来并不怎么赶工期,二来给出的饮食也不错。当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但每日都有三个杂面馒头,两碗稠稀饭,更妙的是,每过个三天,还能得一个鸡蛋!这些饭食现在在管城已经是比较普通得了,只要勤快,家中又没有特别捣蛋的或者重病的,一般人家都能混个温饱,沾些荤腥。但在其他地方,这绝对是一等一的饭食,就是荥阳当地,很多百姓也吃不上,所以为此程政没少给刘灿上书。当然,这是另外一回事了,而对于这些难民来说,这日子真是美的不行,只要好好干活,就能吃上这等饭食,因此一个个非常卖力,生怕被开出去。

    他们来的时候各种担心,怕这怕那,到了荥阳,有个比较有见识的更是晕了过去——葬在北邙!这荥阳临着邙山,可不是让他们修坟的吗?而修坟,都是要殉葬的啊!所以当时还闹了一场小暴动。不过他们慢慢就发现,这里的人是让他们修东西不错,但显然不是坟,而这么过上一两个月,还有人觉得就是修坟又怎么样?这坟又不是一天两天就修的好的,说不定要修个几十年,现在外面那日子,几十天都不见得能活的下去,能在这里安生过个几十年,那是福气呢!

    所以这些人的心也就定了下来,不过刘灿并不准备把这批人留在荥阳,她早有计划,这些人是要北上的,局势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一些事情必须提前做好安排。

    密州虽还不是最理想的地方,可也是可以经营的,而且曹明已经传回消息,那地方地广人稀,最北端几乎没有朝廷的力量,不过一些渔民散居,所以哪怕他们争取不到那里,也可以先占据了,而这批人,就可以先去打个前哨。

    “我说的,你可记清了?”

    “是,教官!”赵进的胸挺的笔直,他的两眼放光,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他一向稳重,此时这么情绪外露是没有想到刘灿会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为刘家经营一处退路!

    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托扶!

    “你们这些人,不仅要应付这些难民一路有可能做出异动,还要应付过路的州府的刁难,此中必会有种种险恶之事,都要看你们自己的手段了。”她说着,目光从赵进脸上滑过,又看向旁边的赵匡胤、白勇等人,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胸,“如此,就拜托了!”

    “教官放心!”众人齐齐抱拳,“必竭尽所能,赴汤蹈火!”

    “竭尽所能也就罢了,赴汤蹈火就不必了,”刘灿一笑,“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这几个可都要给我活着回来!”

    赵匡胤等人也笑了,这个说教官我们一定会活着,那个说他们会早些回来的,一时间热闹纷纷而又带了些伤感。这种伤感在赵进带队离开后达到了顶峰,这几年演武场的这些人基本就是吃住在一起,就算偶有分开,也是很快就又聚到了一起。而这一次,起码要半年,还有可能会更久,所以就算他们都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也多了离别的愁绪。赵匡胤更是拉着石守信的袖子:“我不在的日子,教官就拜托你了,你可要好好看着她,不要让她受伤,更不要让她伤心。”

    ……

    “你别不相信,教官是重情义的,她虽不说,对我们的离开也必定是难过的,所以你要好好安慰安慰她,刘静虽是她亲妹妹,可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你是最早跟在她身边的,这时候可不能偷懒。”

    “……五十个积分。”

    “什么?让你照顾教官,你还找我要积分?石守信,你还是不是人啊!”

    “你把我袖子扯破了,我要去换件新衣服,我对这件衣服有感情,五十个积分都给你算便宜了!”

    赵匡胤看着他跳了又跳,最后咬牙道:“石守信,你没人性!”

    石守信淡淡一笑,不过在赵匡胤要走的时候,还是给了一句祝福——活着回来。

    外面人并不太清楚演武场的这些少年男女是到什么地方的,演武场经常会有些短期外出,前不久还去了一次太原,所以最初也没有人太在意。当然,像赵弘殷这样的人是清楚的,杜氏还为此流了好几次泪:“二郎那么小,就要离家,一走又是要到山东,这山东现在哪是太平的啊,不是说那个什么安从进要反吗?万一二郎被卷了进去……这、这可如何是好?郎君,不若去与大郎君说说吧,咱们现在虽然有了三郎,可他还不成人呢!”

    未来的宋太宗在三年前出生了,但现在还是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孩,按照此时的说法,人不满三岁还不算成人。杜氏早前夭亡过一个孩子,对这个幺子真是各种看顾,可就是如此,她也怕这个老幺长不大。

    “郎君这已经是照顾我们了,此事不要再提!”

    “什么意思?”

    赵弘殷皱了下眉:“有些事不好与你说,你只要知道,二郎若不去密州就要打仗即可。”

    杜氏一怔,哭的更难受了,不过再不说让赵匡胤留下的话了,她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又生在这个环境里,哪怕赵弘殷不说,隐隐的也感觉到了点东西,想到之后又要经历战乱,不由哀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而在赵进等人离开三天后,刘成上表给李氏,在表中他先是为自己早先的怯懦道了一番罪,最后又表示愿意为国为民上刀山下火海,石敬瑭这次北巡,他愿意跟随。

    是的,在经过了一番商讨、分析,还有刘灿的回忆后,众人还是选择了安重荣。第一,安重荣的时间更近,刘家要想从容撤离,时间是很重要的一个要求;第二,刘成能跟着石敬瑭,这样也方便及时提要求,要知道石敬瑭是在安重荣谋反后没多久就死了的,他一死石重贵和契丹抗上,谁知道是什么后果?当然,最关键的一点也是,石敬瑭现在是去北巡劝说安重荣,而不是像早先要讨伐安重荣,这可是有着绝对的差别的。哪怕劝说不成再打,那也说不上太恶劣了。

    而这一次北巡,演武场的第一期学员,包括刘灿都是要参加的。她把演武场的学员分成了两部分,赵进赵匡胤那边是到密州开拓,剩下的石守信石小小则是上战场,唯一留下的就是刘静,对此刘静很不服气,大吵大嚷着也要上战场,却被刘灿一句话止住了:“若我同阿耶死了,就靠你带着大母和刘柱离开了。”

    第124章 大变(中)

    刘静一下被震住了,她看着刘灿,过了好一会儿才弱弱的叫了一声阿姐,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叫刘灿了,这次在内心极度虚弱下又下意识的叫了出来。刘灿笑着拍了拍她的脸:“不要怕,我只是说万一,没有意外的话,我同阿耶是不会死的。”

    在她的记忆里,这两次叛乱都是平了的,作为胜利一方,特别是作为还算高级的又绝对不会死战的将领,战死的可能还真不是太大。不过她虽然这么说了,刘静的小脸还是煞白,她哆嗦着嘴:“阿姐、阿姐就不能不去吗?”

    “我刘家若想有更好的发展,这一次,是必须要去的。”是的,这一次她可以不参加,演武场的那些学员其实也可以不参加。毕竟他们想的是此战过后就立刻脱身,避开中原的血肉磨盘,找个地方安生发展几年。要想达成这个目的,刘成一个人去就行了。可一直到现在演武场的那些学员都没有经历真正的战火,她自己也没有亲临过战场。闷头发展是必须的,但不打上一仗,又怎么真正的知道什么叫战争?

    而这个世界,终究是打出来的。

    刘静一把抱住她:“阿姐,你会回来的是不是?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你不要丢下我!”

    刘灿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你放心。”

    这么说着,她的目光远眺,看向远处静蓝的天空。她会回来的,她当然会回来的!

    天福七年三月十六,石敬瑭终于开始了北巡。在此之前,他和历史上一样给石重贵留了十数通空名宣敕以防止安从进叛乱,而和历史不同的是,吐谷浑部在这个时候进入到了刘知远辖内,契丹对此非常恼怒,责令石敬瑭严惩刘知远。这令石敬瑭非常苦闷,接到契丹的要求后,砸了宫中十数件东西,更在闻讯赶来的李氏怀中大哭:“刘面长害我!”

    刘知远脸长的长,所以小时候有这么一个诨号,当然现在是没人叫了,就是石敬瑭平日也不会这么说他,这一次是真被气恼而又无可奈何了。

    李氏抱着他小声安慰,又把刘成拿出来让他开心。刘成的主动请缨虽然晚了些,可到底是有了,而且依然是武将里的头一份,为此李氏非常得意,觉得刘成虽说不上十分忠心,可比起其他人已经是非常忠心了。石敬瑭也得了不少安慰,觉得自己的垂青果然没有白费,那几天着实欢喜了一阵——在这个人人都在反他,到处都闹叛乱的时候,刘成的上表简直成了石敬瑭的精神支柱。不过这一次这个支柱也不太管用了:“他现在如此,不过是位份还低,人手还少,将来若成了一方重镇,手握兵马,也不过是第二个安重荣,刘面长!”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这些人都是虎狼之心,我信他们敬他们,给他们权势荣华,到最后他们却都还会背叛!三娘子,这刘成现在看来是好的,你若想让他得用,将来就不能给他太好的位置!”

    李氏叹了口气。

    “当然,这些人你若不与他一些好处,他还是会叛乱,所以要给他们希望而又不能一下给全了!三娘子,此中关键,你可要明白!”

    李氏觉得这话带了几分不详,当下就道:“陛下这说什么呢,这刘成虽对我有几分孝敬,可要怎么用,用到哪里当然还是陛下说了算。”

    石敬瑭摆摆手:“不过这么一说,你不要多心。刘面长!刘面长!”

    此时,石敬瑭对刘知远是恼恨的,但他没有办法。刘知远镇守河东,手握重兵,正是他早先所处的位置。他知道刘知远已经心怀异志,可若他现在就出手料理,天下立刻就会乱。想了想,他觉得只有先料理的安重荣,再来说刘知远的事。而在同时,他对契丹也非常不满,若不是你们苛刻吐谷浑部,他们又怎么会背井离乡的投靠刘知远?若没有他们这一出,又哪有现在这些事?

    虽然石敬瑭对李氏那么交代,但他对刘成还是不错的,不管刘成以后如何,现在总是旗帜宣明的站在了他这边,而且态度恭敬,表现忠心,这样的属下他真是好久没遇上了。所以在大军开拔后扎营的第一天,他不仅宣召了刘成,听说他带了孩子,连刘灿也召见了。刘灿是没有品级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是一身玄色的演武场胡服,外面裹了一件狼皮坎肩。此时,她已经过了十六,身条完全拉开,基本长成了。因为充足的营养和训练,说不上强壮,但绝对不瘦弱,而比起普通的武将,她身上还有一分文气。站在那里绝对当得上英姿勃发而又有一分写意风流。石敬瑭一见就有些惊奇,看了看刘成,又看了看刘灿:“这孩子,可与你不太像啊!我看要比你强的多。”

    他这两句,后面那一句是夸奖,前面的却有些不是太好听,不过他这一句是以夸赞的语气说的,刘成对此也不太在意,当下哈哈一笑:“陛下谬赞了,这孩子捣的很,陛下不怪罪就好。”

    “你这就是谦虚的太过了,她这样子哪里看得出淘气?唔,还是个白身,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既然这一次见了,我做主,先做个都头吧!”

    刘灿连忙跪下:“谢陛下隆恩,只是小可寸功未立,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次,就得此殊荣,实在是受之有愧。小可向陛下讨个恩典,若将来,小可侥幸能为陛下立下一些功劳,还请陛下给小可个官做做。”

    石敬瑭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先是惊奇,最后就笑了:“像你这么不爱做官的,我可是头一次见,刘节度,你家这孩子可有意思的很。”

    刘成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生气,他早先是见过石敬瑭的,知道只要恭敬,他对臣下一般都很和蔼。当下道:“让陛下见笑了,她哪里是不爱做,不过是怕做不好被人说道,陛下不怪她无礼就是她的福气了。”

    石敬瑭摇摇头:“没有立功就不受奖赏,这一点她不知比多少人都强了,我又哪里会怪她?刘节度,我看你这孩子很好,你好好养着,将来是能荣耀你刘家的。”

    刘成连忙拉着刘灿一起谢恩。

    虽然没有授官,石敬瑭还是赏了刘灿一块玉佩一匹好马,那玉是上等的羊脂玉,算是刘灿所有的玉中最好的一块了。马虽然说不上是千里马,可也比得上她从太原带回来的那些。看着这些东西,想到石敬瑭那基本算是简朴的帐篷,她一时也不由得有些唏嘘。她现在也算是经历过一些场面的了,但刚才还是很紧张,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活着的皇帝。

    说现代人不畏权势,人格平等,那真的只是理想状态,别人不知道,刘灿是清楚自己的,早先见个旅游局的领导心中就发颤。虽不能说那位领导就能决定她的前途,总能有干预。而石敬瑭,在历史上再有骂名,再快要死了,现在收拾他们刘家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真豁着不顾后果,要杀人,他们也是只有先死了再说。

    而石敬瑭,却比想象的还要……刘灿想了想,最后只能以和蔼做总结。

    “教官在做什么?”她正沉思着,就听到一个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了石守信,“没什么,不过想一些事情。”

    石守信看着她,她一笑,停了片刻又道:“石头,以后我若是要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的时候,还请你能阻止我。”

    石守信皱着眉:“教官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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