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她便问道,“你从北边带回来的消息是?”

    ——恐怕这消息既是顾景楼被追杀的缘由,也正是引起他忧虑建康城防的缘由吧。

    顾景楼却道,“事关重大,我只能说给天子和太子听。”

    如意道,“可你之前——”

    顾景楼抿唇一笑,“之前?之前那不是局势危急么。”

    如意:……也就是说,他是为了把她牵扯进来,才故意当着那些斗笠人的面提到北边的消息。实际上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她。

    这个混账!——如意不由暗暗骂道。她竟也难得被人惹得咬牙切齿了。

    “那么北伐大军的消息——”

    “啊,这个没有骗你。”顾景楼见她有些恼火了,忙笑着解释道,“我确实也打听到了一些。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如意的心情这才稍稍疏解了些。她道,“徐仪徐行卿,应当是北伐大军的一个行军司马。你可听说过此人的消息?”

    顾景楼道,“徐仪?他也在北伐大军当中?”

    如意心下便一沉,心想,顾景楼既这么说,恐怕是不会知道徐仪的消息的。

    果然顾景楼道,“没听过有他的消息。”他又看了如意一会儿,问道,“他就是那个同你有婚约的人吗?”

    如意点了点头。

    这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何况她已习惯了失望。她只抱着一点聊胜于无的心思,又道,“那么你可听说过陈则安的消息?他麾下那些不肯降敌的将领,是否真的都已经……殉难了?”

    徐仪只是个无关大局的行军司马,陈则安却是举足轻重的一品重号将军,果然一提到他,顾景楼立刻道,“陈则安的丑事确实听了不少——虽不知是真是假,却十分的鼓舞人心。”他便兴致勃勃的道,“东魏围攻梁郡时,想要劝降梁郡太守宋公明——宋公曾是陈则安的下属,东魏人便说陈则安已投降,你又何必负隅顽抗?宋公便虚与委蛇,说要亲眼见到陈则安才肯投降。东魏人便让陈则安到阵前露面,谁知陈则安一露面,对面阵中便一箭飞来,正射中陈则安的脸颊,帮他在脸上开了个新洞——你说痛不痛快!”

    如意道,“痛快,痛快极了!”

    若不是陈则安临阵叛降,对先前的战友举起屠刀,徐仪也不至于落得音讯不闻的境地。这小姑娘活了十六七年,从未如此想要看到一个人遭现世报。

    可纵然陈则安遭了报应,徐仪也依旧下落不明。而梁郡据她所知也已然失守,宋明的下场只怕也并不乐观。她便问,“宋公可还活着吗?”

    顾景楼道,“还活着。只不过这一箭之后,东魏人知道他是宁死也不肯投降了,攻城更急。他不得不放弃梁郡,渡过睢水南撤,听说先是去往彭城,后来又南下去解寿春之围了。早先世人都说宋公庸懦,还以为他必然会效法陈则安投敌,谁知危急时刻他竟有这种魄力。如今北边散落的溃兵纷纷投奔他,听说到彭城时他麾下军队就已扩展到近十万了——”

    他正说着,却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话便一时顿住。只看着如意,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如意疑惑的望着他,他眼睛缓缓眨了一眨,道,“徐仪他——”

    如意眼睛里不觉就又浮现出希望来,她宛若雏鸟般急切的望着顾景楼。顾景楼目光便闪了一闪,道,“——他的父亲是徐州刺史徐公茂吧?”

    如意忙道,“是!”她目光便又黯了一黯,又道,“……舅舅正在寿春,处境也相当艰难。表哥他——”

    顾景楼便道,“至少……有宋公带去的这十万援军,想来寿春之围也不日可解。你不必过于为你舅舅担忧。”

    如意再次失望,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是。”

    说话之间,他们已走到总舵门前。如意停住脚步,正想着是该再从顾景楼口中套一套他所谓“只能说给天子和太子听”的机密,还是如何,便先见有马车急停在总舵门前,二郎从上头跳了下来。

    他尚还没有站稳,抬头望见如意,面色一沉,便大步上前来。

    如意心想——来的刚刚好。

    二郎却已抬手掰住她的脸颊,指甲轻轻的蹭上去。

    就算是姐弟之间,平素说话也没有靠这么近还动手动脚的,如意先被他吓了一跳,推道,“你做什么啊?”

    二郎见她脸颊上只是被溅了血渍,并无伤口,才放开她,道,“你有没有受伤?怎么会遇刺?出门都不带人的吗?刺客拿住了?”见如意手上也有血迹,又要翻开她的手查看。

    如意:……

    如意只能赶紧将手抽到背后去,“别看了,我没受伤。”

    二郎又眯着眼睛审视了她好一会儿,确信她面色确实红润建康,才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大事,惹了这等仇敌?”

    如意果断一指顾景楼,“不是我招惹的——是他。”

    顾景楼感觉很不好——相当的不好。

    虽说如意澄清了她不是琉璃,她的未婚夫也另有其人,可顾景楼还是下意识的觉着,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不一定是他弄错了。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澄清其中误会,半路上就忽的杀出个少年来,不但对如意动手动脚,说话也毫不避讳——他谁啊!

    顾景楼便面色不善的问道,“这哪位?”

    二郎:……你才哪位呢!

    如意忙替他们介绍,“这是临川王,天子的次子,太子的弟弟——也是我的同母弟弟。”

    顾景楼还窝火呢,闻言不由仔细打量了二郎一番。不经意脱口道,“……你们长得也太不像了。”按说姐弟二人都美貌至此,彼此间应该多少都有些肖似之处的。

    如意面上一红。却也没多说什么。

    顾景楼确认了二郎的身份,拱手俯身行礼。

    如意便转而对二郎道,“这是江州刺史顾公的幼子,顾景楼,字凌云。”

    二郎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顾景楼一番,一笑,道,“长得倒是和顾公有几分像。”

    顾景楼:……

    这二人头一次见面,虽不说暗潮汹涌,却也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印象。

    既然二郎来了,如意也不再多费唇舌,直接道,“顾公子从汝南带回了机密军情,正要去面见天子。你带他入宫吧。”

    ——她有心让二郎与闻。这其实就是故意在给顾景楼设局。

    顾景楼也只抬头瞟了她一眼,分明对她的念头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对二郎笑道,“那便烦劳二殿下了。”他便向二郎进呈印信,道,“这是临行前家父给我信物,还请殿下将此物呈给陛下。”

    第五十二章 (下)

    承乾殿。

    维摩正在向天子禀告政务。

    天子神色疲倦,并不怎么说话。虽今日维摩所奏禀的事天子一律都说“那就按你的想法办吧”,但语气中并无什么嘉许之意。维摩心中惴惴。他能觉出天子对他的不满来,可他不明白天子究竟不满在何处。天子的态度总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当真就如此平庸,难当大任。

    一时有人近前通报,“二殿下有事求见,正侯在殿外。”

    天子点头让二郎进来,维摩不由就有些分神。

    天子似乎察觉到了,便说,“别太在意你弟弟,你是储君,只要器量胜过他便足够了。”

    维摩道,“是。”

    天子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二郎进屋,先向天子行礼,再向维摩行礼。

    天子问他有什么事,他便单刀直入道,“阿爹可还记得江州刺史顾淮的幼子,名叫顾景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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