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国,金阁郡。
    沈冷的东海水师战兵六万余辅兵五万余离开了樱城向北挺进,在金阁郡城南边十五里左右停下来安营扎寨。
    沈冷带着亲兵营纵马向北,距离金阁郡城往南三里就是松望河,这是左中州岛排名第三的大河,排名第一是的春野河,排名第二是舟山河。
    若想进攻金阁郡就必须跨过松望河,在南岸往北看,河道宽阔水流还急,而且河两岸的土地都很松软,这是一条没有河堤的大河,看似温柔,实则暗流涌动。
    没有河堤不代表这河不会泛滥,只能说明以前的桑国内乱太严重,连治水的能力都没有。
    沈冷坐在马背上举着千里眼往金阁郡城方向看,就在这时候看到了一队骑兵从城里出来直奔这边而来,人数不多,大概几百骑。
    那支队伍很快就到了河边,为首的那个人没有身穿甲胄,而是一身在大宁常见的书生长衫,在桑国见到这种衣服让沈冷有些恍惚。
    “我在那边给你留了一艘小船。”
    对岸的人遥遥呼喊,声音很大,竟是说的中原语言。
    沈冷看了看,河岸这边确实有一艘小船,只能承载三五人的那种,在河对岸也有一艘小船,与南岸这艘小船几乎一样。
    那个为首的男人指了指小船示意沈冷上去,看起来他是要和沈冷在河中见面。
    沈冷倒也不惧,带着陈冉和王阔海两个人上了船,如果王阔海不上来的话这船可拉五个人,他一上来,三个人便是极限。
    王阔海划船向前,对面那艘小船也上来三个人,似乎是不肯占了便宜似的,与沈冷的小船对向而来。
    不多时,两艘小船在河中心的位置停下来,相隔大概丈一丈半距离,船上居然还备了铁锚以供停船所用,这么小的船上还留了锚显然就是给沈冷准备好的。
    对面那艘船上为首的人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一身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他身上也没带兵器,腰间布带上挂了一条流苏,瞧着还算别致。
    他看向沈冷,微微俯身抱拳:“你就是宁国东海水师大将军沈冷?”
    沈冷回礼:“我是,你是谁?”
    “我是大桑帝国金阁郡守军主将杨东亭。”
    沈冷微微皱眉问道:“宁人?”
    杨东亭回答:“越人。”
    沈冷点头:“明白了。”
    杨东亭道:“我大越被宁灭国之后我便东渡来了桑国,在这已有多年,最初投靠英条泰,为他幕僚,后来他一统桑国之后便许我为金阁郡主将,也有几年了。”
    他说话语气平和,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也没有敌意。
    沈冷问道:“你算准了我会来看地形,所以见我到了就出来相见,所谓何事?”
    “只是看看你,顺便说说话,毕竟在这边用中原话交流的人太少了些。”
    杨东亭道:“大将军以为我要如何?向你投降?越人投降一次就够了,哪里还会有第二次。”
    沈冷问:“你是南越皇族出身?”
    杨东亭似乎没有想到沈冷居然这么快猜出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他点了点头道:“大将军猜对了,我确实是大越国皇族出身,只是大越都已经没了,哪里还有什么皇族,所以不提也罢。”
    沈冷问:“你来等我是想告诉我说,你会在这死守。”
    杨东亭笑道:“未必死守,也许对攻呢?越人在越人的疆域之内输给了宁人,越人在桑人的疆域之内还想试试,当年大越有太多的软骨头,宁军一到,多少人还没见到兵甲膝盖就先跪了下去,我想着,那时候若死命一战的话虽然也挡不住宁军,最起码也能让宁军疼一疼。”
    他看向沈冷道:“所以此时也一般想法,我未必挡得住宁军,可还是想让你疼一疼,万一我运气好,你就疼死了呢。”
    沈冷没理会他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在桑国,过的还好?”
    杨东亭一怔,然后轻叹一声道:“大将军应该知道,若宁人不来,我过的还好,宁人来了,我过的自然不算好,高井原不似英条泰那样对我言听计从,大概就如咱们中原人说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沈冷道:“你投降的话,可以过多好一些。”
    杨东亭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这里会不舒服。”
    沈冷道:“明白,国仇家恨,自然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杨东亭道:“多谢理解。”
    他看了看南方,远远可以看到大宁的连营,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按理说虽然我不是宁人,但也是中原人,我不该在这让中原人因我而死,但是心中的狠总是化解不了,你不要怪我。”
    沈冷道:“不怪,杀了就是。”
    杨东亭叹道:“宁人还是这么霸道,听话的像小狗一样养着玩,开心了就扔一根肉骨头,至于不听话的杀了就是。”
    他问:“越人现在过的可好?”
    “已经没有越人了。”
    沈冷回答:“中原之内没有越人,都是宁人,过的比南越的时候好十倍不止,家有余粮余钱,吃喝用度不愁。”
    杨东亭沉默片刻后抱了抱拳:“那就多谢你们宁人了。”
    沈冷:“不用谢,反正也与你无关。”
    杨东亭笑道:“大将军用词锋利。”
    沈冷:“不客气。”
    杨东亭道:“大将军率军渡河之际我会阻止,所以大将军不妨回去之后让你准备进攻的队伍人人写好遗书,总归是要死的,留下遗书送回去还算告慰。”
    沈冷笑道:“这一点你就比较好。”
    杨东亭问:“为何?”
    沈冷道:“因为你无亲无故无家人,不用写遗书。”
    杨东亭道:“大将军用词确实锋利。”
    他看着沈冷说道:“大将军刚刚一定想过跳到这艘船上来杀我,但是大将军没有动,所以大将军的行事远不似用词那么锋利直接。”
    沈冷摇头:“你一定早有准备。”
    杨东亭哈哈大笑:“自然早有准备,你不动手杀我,那我也放你回去。”
    他一摆手:“战场上见吧,宁人和越人之间这是最后一战了,我也是这个天下最后一个越人,大越那位亡国皇帝被关在八部巷里早就没了越人骨血,只剩下奴相,若我能阻挡大将军而你还没死,劳烦你回去之后见了那人告诉他,越人之中还有人站着,没有都跪下。”
    沈冷抱拳:“我会把你这话带回去。”
    杨东亭抱拳回礼:“多谢。”
    他下令小船往回走,对面河岸草丛密集出,不少小船迎接过来,船上都是弓箭手。
    陈冉问:“刚刚若是你一跃而过的话,能不能杀了他?”
    沈冷道:“他说我是谨慎,其实我是算了算,两船距离一丈半左右,船身又摇晃,我借力不足,跳不过去,他与我说话的时候,身边壮汉持巨盾挡着所有要害,我若掷刀的话,杀不了他还会亏一把刀,不值不值,我刀太贵。”
    陈冉笑起来:“说话的时候你还想了这么多,那个叫李东亭可能都没有想到。”
    沈冷摇头道:“你说错了,如果他没有想到,两船为何停在一丈半的距离,他若没有想到,为何带壮汉持巨盾守着,他若没想到,岸边为何埋伏小船。”
    沈冷下令小船回去,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他过的一定不好,尤其是英条泰死了之后,高井原下令抓捕桑国之内的所有中原人,但他还是金阁郡主将,说明什么呢?”
    陈冉道:“说明这个人很强。”
    王阔海点头道:“没错啊,如果他不是真的很强的话,以高井原的容人之量怎么可能还让他做主将,早就把他杀了吧。”
    沈冷道:“看来我们的情报也不是很准确,情报上说金阁郡的主将叫......”
    他说到这的时候忽然停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若我仔细想想,应该能想明白的。”
    古乐探查到的情报上说,金阁郡的桑军主将叫离越扶桑,桑人名字四个字的很多,五个字的六个字的也有,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冷并没有多在意。
    而且杨东亭显然把保密做的很好,可能现在金阁郡内知道他是南越人的都不多,只有亲信知晓。
    所以沈冷觉得有点意思。
    “如果此时金阁郡城内的桑国士兵和百姓们知道他其实不叫离越扶桑的话,会怎么样?”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了,没办法去大肆宣扬。
    但这是个办法。
    桑人现在连战连败,士气低迷,桑人百姓对军队的信任已经快要降到最低了,此时若爆出来他们的主将不是桑人的话,怕是民心大乱,在桑人看来哪里还有什么越人,都是宁人。
    就在这时候北岸的那艘小船又过来了,之前持盾的那个壮汉朝着沈冷他们喊了一声:“大将军请稍等。”
    沈冷他们刚刚登岸要走,那小船划过来,距离岸边几丈远停住,壮汉抱拳道:“我家将军说,如果大将军想试试让金阁郡百姓们知道他不是桑人而是越人的话,还是免了吧,从一开始金阁郡百姓都知道我家将军是越人,离越扶桑这个名字也只是为了让桑人觉得亲切些起的,我家将军说,寄人篱下总是要妥协一些,大将军应该理解。”
    陈冉看向沈冷,沈冷笑着点头:“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说,我觉得还是杨东亭好听,离越扶桑,这是什么破名字......还有就是,宁人不理解寄人篱下的妥协是什么感觉。”
    那壮汉俯身一拜:“我会把大将军的话带到。”
    沈冷他们上马往回走,陈冉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想到了我们想到的。”
    沈冷却笑道:“有点意思了,还是有点意思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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