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域进入大宁有两条交通要道,这两个地方非但在今日重要,在过往历史之中也一样重要,一个就是西甲城,西甲城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在西甲城后有一片湖名为洗甲湖,先有湖而后有此城,后来随着时间久了,人们喊着喊着,也就把洗甲城喊成了西甲城。
    说到西甲城,就不得不说楚时候有两个少年将军的事,一名徐驱虏,一名魏无恙。
    洗甲湖,就因徐驱虏而来。
    那时西疆纷乱,因为西域一位极重要的大人物刚死,导致整个家族近乎灭绝,楚军在西域的控制急速下降,西域诸国同样的不敢以一国之力伐楚,而是联盟十几国向楚进攻,正在草原平定叛乱的少年将军徐驱虏临危受命,率领楚军十一万在西甲城这个地方与西域诸军决战。
    那一战,徐驱虏杀敌十余万,击溃西域联军,楚军再时隔百年后再一次打出来威风,打出来霸道,上一个让西域人老老实实的还是百年前的西凉王,也正是因为楚皇听信谗言,怀疑西域马家有造反之心,于是将西凉王的长孙,第三代西凉王马飞腾骗到了楚都城紫御城,一杯毒酒赐死,马飞腾明知楚皇就是要他死,依然坦然饮酒,且在饮酒之后向楚皇要来纸笔,写下一封家书,告诫马家子孙后代要忠君报国,可这封信根本就没有送到马家,他写完之后毒发毙命,而这封信则被嗤之以鼻的楚皇扔进了火炉。
    楚皇身边谗臣说,马飞腾一死,马家的人必反无疑,不如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到西疆,先派人斩草除根。
    于是,楚皇调集数万大军,以到西疆巡查为名,下令马家的人接驾,他隐瞒了马飞腾被毒死的消息,甚至还派人告知马家的人,马飞腾将和他一同到西疆,马家的人得到旨意后自然不敢怠慢,等大军到来的时候,马家老老少少都以为楚皇和家主都在大军之中,哪想到迎接来的是一片箭雨。
    马家上下数百口被屠杀殆尽,自此之后,西疆再无西凉王。
    正因为马家这根擎天之柱被楚皇自己砍了,所以西域大乱,在西域乱起来之前,草原先乱,有马家震慑西北,西域人不敢闹事草原人亦不敢闹事,马飞腾一死,草原上诸部族以为马飞腾报仇为名起兵攻城略地,只一个月,连下七城。
    好在那时候楚国运未竭,少年将军徐驱虏奉命平定草原叛乱,连战十三阵,十三阵皆胜,草原这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西域人却大举来袭。
    徐驱虏率军奔赴西疆,克西域联军,那一战他身披十三箭,血透战甲,大胜之后,在湖边清洗战甲上的血迹,亦在湖边治疗伤势,军医在他身上剜出来箭头十三枚,徐驱虏却谈笑风生。
    然而正因为这一战徐驱虏受伤太重,之后一直没有彻底康复过来,坚持了三年多后一命呜呼,死的时候也就才三十岁。
    那一战之后,徐驱虏发动民工数十万,用三年时间修建西甲城,城修好之日,他也就此离世。
    除了西甲城之外,西域这边另外一个重要的地方就是越北口,之所以西域联军敢攻西甲城而不敢攻越北口,是因为地势实在险要。
    越北口是一条长达七八里的峡谷,峡谷两侧皆为悬崖峭壁,当年楚军在此修城墙,借山势,造了越北口城关,这条长长的峡谷对于西域人来说就是一条通向鬼门关的路,队伍施展不开,莫说羽箭,就算是从山顶往下推落石也能把队伍砸的七零八落。
    当然更主要的是,这座山名为定君山。
    那一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郎骑白马持银枪,在定君山下大战西凉群雄,多少成名已久的豪杰都败在他枪下,那一战他扬威名,并且以一己之力,将西凉上百支大大小小的马匪队伍重整起来,组建了西凉十万大军。
    那一年,已经年迈的西凉王召集西域诸国派人来,在定君山下设宴,老西凉王如他少年时候一样,在定君山下摆一座高台,一人一枪立于高台上,请西域诸国高手随意挑战,那一次,依然没有人是他对手。
    楚皇不敢征西凉,连写亲笔信七封,派朝廷重臣游说,西凉王念楚皇心诚,于是愿意招安,那时候他应该没有想到过,他死后百年,马家被灭门,传闻当年逃出去的只有一名老奴,将一名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藏在背篓里逃出家门,楚军追杀,背篓连中三箭,那孩子命大,三箭都没有射中他。
    故事一直流传,很多人都等着那孩子长大之后报仇雪恨,可故事在老奴保护着那个幼儿逃走之后就结束了,没有报仇的故事,什么都没有。
    所以也有人说,其实那天,孩子早就被射死了,只是西凉王一家在西疆太得人心,百姓们都盼着孩子没死,还有人说这故事本身就是假的,西凉王一家被尽屠在迎接楚皇大军的官道边上,怎么可能会有活口,那日数万楚军在,一个老奴又怎么可能逃的出去?
    虽然已经过去数百年,可是徐驱虏和西凉王这样的人,依然被人传颂。
    大几百年后的今天,一样也有个少年将军,只带着三千轻骑出定君山越北口,一头扎进有数十万敌人的大漠之中,比起徐驱虏,沈冷少了十万兵,比起西凉王,沈冷也少了十万兵。
    西凉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徐驱虏的时代更短暂,如今的西域本来也不是沈冷的时代,而是谈九州的时代,可是现在他来了,他在。
    后阙王是被出卖死的,伽洛克略之所以敢杀他丝毫都没有顾忌,正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在暗中经弃聂嘁串联与后阙国大丞相乌尔敦达成协议,伽洛克略将会把乌尔敦捧起来,让乌尔敦成为新的后阙王,弃聂嘁又联络其他几国的国王,他们暗中抽调兵力进入后阙,与安息人联手设伏,第一战就击败了大宁的辛字卫战兵。
    这是立国数百年来,第一次,大宁的一卫战兵第一战就近乎全灭。
    所以可想而知,辛字卫战兵莫将军为什么会带着数百亲兵不听劝阻亲自断后,在他被击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萌生死志,他的辛字卫没了,他自觉是大宁罪人,所以他把这条命留在西域。
    他不是罪人,就算消息传回大宁,也没有人说他是罪人。
    但他的仇,一定是国仇。
    黄沙上,沈冷洒了一壶酒。
    在他身边有一面烈红色的战旗,残缺不全,那是在土城上取下来的,沈冷一直让姚远好好保管,因为那烈红色战旗上还有五个字。
    大宁辛字卫。
    “今天是辛字卫战兵莫将军战死整整两个月,两个月了。”
    沈冷把酒壶放在大宁战旗旁边。
    “不该被忘记。”
    他看向身披着战甲的大宁将士:“你们忘了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人忘记。
    “今天也是大宁辛字卫两万多名兄弟战死整两个月的日子。”
    沈冷看着这些脸色黝黑的军人们,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大宁很强,比楚时候要强,比周时候更要强,你们都知道,周末年天下纷乱诸侯割据,即便如此,一旦有外寇入侵,诸侯依然可联盟以对,从不曾被外敌欺辱过,你们也都知道,楚末年,黑武人南下,大宁太祖皇帝陛下亲率大军与楚军并肩而战。”
    “那是什么样的乱世?中原人尚且可团结一心,现在的你们,有辛字卫的兵,有庚字卫的兵,也有戊字卫的兵,你们身上穿着的战服上绣着你们的队伍番号,可是在这个番号前边是什么?是宁字。”
    沈冷道:“我不希望你们忘了你们是庚字卫的兵是辛字卫的兵是戊字卫的兵,但应记住,你们都是大宁的兵。”
    沈冷看向陈冉:“把东西拿过来。”
    陈冉和手下亲兵抬着一口箱子上来,沈冷把箱子打开:“我来的时候下令所有人连换洗衣服都不许带,不许带被子不许带一切与战争无关的东西,可是这口箱子我带来了,因为这里面的东西,与此战有关,这里面是莫将军破碎的战甲,安息国皇帝炫耀着把战甲扔在西甲城外,大将军谈九州捧着战甲落泪想让人把战甲修复,是我把战甲要过来的,我也没想着修复它,而是把它拆了。”
    沈冷看向陈冉:“把箱子放在队伍前边。”
    他往前走了几步:“我将挑选一支队伍去诱敌,九死一生,莫将军的将军甲片一共三百六十余片,愿意跟我去的,自己上前来取一块甲片戴在身上。”
    沈冷俯身取了一块甲片出来,他把甲片穿好挂在自己脖子上。
    “让我们来吧!”
    辛字卫五品将军姚远单膝跪下来:“大将军!让我们来吧,请水师战兵的兄弟们让一让,请西甲城战兵的兄弟们让一让。”
    他抱拳低头:“求你们了,不要抢,让我们辛字卫的人戴上这甲片。”
    沈冷看向姚远:“九死一生。”
    姚远看向沈冷:“大将军不怕,我们不怕,大宁战兵没有人怕。”
    他起身到箱子里抓了一块甲片出来:“我的兵,非家中独子者出列!”
    许多人站出来,他们列队从箱子里一人取出来一块甲片,穿好绳,挂在自己脖子上。
    三百六十余人,立于沈冷面前。
    “我有个兄弟叫孟长安,他在出征之前总是会说一句话,如果你们在冲锋陷阵的时候没有看到我冲在最前,那么人人皆可杀我。”
    沈冷抬起手握住那块甲片:“如果为莫将军报仇,为辛字卫两万多名兄弟报仇,你们没有看到我冲在最前,人人皆可杀我。”
    所有人都握紧了甲片。
    黄沙,
    百战,
    穿金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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